“我记得,我们在大学的时候,有一天大半夜,你从你的下铺爬到我的铺上,钻到我的被窝里,你小声地跟我说你要跟我说一句疯话,你说你将来会成为书法家,而且斩钉截铁的。”梅淑回想着说。
“疯话就是一句疯话,一毕业它就已经在现实中枯萎了,死了,我得先生存,先吃饱饭,再谈它,等我生存得好好的,饭吃得饱饱的时候,它就已经救不活了。”赵安莲耸耸肩又说:“我觉得你为了一个颜鸽飞不值,真的二梅,我劝你还是再重新仔细慎重地考虑一下,再下决定,做军嫂多辛苦,其实女人应该在能选择的时候,不要浪费,放亮眼睛,来来去去地仔细地筛选。”
梅淑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沉默着,盯着落地台灯圆灯罩上垂下来的金菊的流苏难过起来。
赵安莲也兀自难过起来,她从未像此时此刻地厌恶自己,厌倦她当下糜烂的生活。
她觉得她自己好像丢了很多比黄金项链还要贵重的东西。
赵安莲痛苦地扯着脖子上耀眼的粗项链,再次把头伏在梅淑的腿上,双手抓住沙发上套着的锈红色的罩,抽泣的声音一阵比一阵高。
梅淑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像安抚婴儿一样地轻轻地抚着,低低地道:“亲爱的,没关系的……没关系……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但是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嗯,我们好好地活着……二梅,你也不要太委屈了自己,想着把一对彼此深爱的人拆开也是多残忍的事,跟一个不爱的人又怎么过完一生?爱就去吧,选择你自己的婚姻,听从你自己的心……父母总有一天会理解你今天的选择的,因为他们比你更爱你自己,爱得自私……”赵安莲捧着自己的湿脸嘶哑地说。梅淑撕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不哭了,不哭了,傻哭……嗬嗬……”赵安莲一面用纸巾搓着眼睛,一面苦笑。
梅淑说:“想哭的时候就哭,哭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是不是?”
赵安莲笑问:“跟你同宿舍的小禹还在跟人事局的程成谈?”
梅淑摇摇头道:“不知道,听她说又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就是县委书记的秘书林波,她觉得程成不如后来的县委书记的秘书林波条件好,可是林波又挑上了电视台的主持人。”
“林波?我记得你刚考进劳动局的时候他找过你,头一次你就拒绝了他,你为什么不考虑他一下?反正颜鸽飞又不会知道,现在变成这种情况,假如你跟颜鸽飞真的分了,也不会难过得要死,总还有个人在身边,也算是有个安慰。”
梅淑瞧了她一眼,笑道:“你呀你,净胡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我只要一条船就够了,脚踩两只船,精神涣散,我怕我一脚掉到河里去。”
梅淑说着又想起小禹,程成,林波,和电视台的女主持人。
林波无论家庭条件、工作条件,就眼下看来,都远比程成强些。而女主持人,天生一张精致立体的娃娃脸,细腻白净的皮肤,深邃的眼神,打扮入时,声音又甜美,气质自然是不会差的。小禹的发型和衣着时髦,皮包也是超市专柜里两三百的最新的款子,唯唯皮肤上总是浮着一层白油,脸像是被油凝固着了。
门铃忽然响起来,“兹……兹……兹兹兹……”地像夜虫在叫。
赵安莲低下头在沙发底下找拖鞋……
难道是赵安莲讲的,她经历婚姻以后爱上的那个男人?
那胎记一样的血红模子,定是有什么姻缘故事藏在里面。
赵安莲打开门,先是一脸惊诧,再生了一脸尴尬,她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突然,就撑着一个胳膊呆立在门口。赵安莲不能确定梅淑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他?
是啊,天色太晚了,谁还会来,带着这种火一般炽热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