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慧觉着这一疯跑,心头笼罩着的凝重的愁云也甩在操场的柳树间了。
凌慧松开不知什么时候给赵树森拉着的手,笑看了他一眼,脚步轻快地跳进女生宿舍楼里。
一阶一阶爬楼梯的时候,凌慧反复警告自己:“你是回来复读考文凭的,怎么反倒给感情捉住手脚了,变成这么神经质,头脑不清,拿出斗志来,你的天不会塌下来的,你要记得你是回来考文凭的,要时刻谨记住你的这个艰巨的任务,好!我们回去睡觉喽,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你要做全新的你。”
可是早晨醒来,朦朦地睁开倦眼,回想一夜的长梦,怎么还是颜鸽飞?
除了阳光是新的,一切依旧,并未因为隔了一夜起任何变故。
凌慧迎着东边的阳光直直望去,仿佛又回到那日在颜鸽飞训练的沙场上的那一轮,照着他身上湿绿绿的迷彩和毛衣,他朝她跑步而来……他的脸比在梦里见到的要清晰,他的那眉,那嘴,眼睛里与自己无干的情愁和念想。
还有,还有自己一个人的悲伤,自己一个人的错恋。
凌慧觉得如果太阳有恨事的话,便是包藏在那辉煌的碎金里的,到处炫耀的,摘不掉的堂皇的金枷。
她觉得他是她一生的枷。
梅淑在心底里跟自己愤激的私语:“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给我戴上精神的枷锁,我要我精神的自由我要我自己的人生。”
梅淑站在宿舍的窗上望着一路上的行人,政府大院铁门徐徐分开,零星的同事,悠悠散散骑着电动车入了院,冷傲的脸,慵懒的眉眼。
一下子辞了职,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东西都收拾妥当搁放在床板上,昨日中午办公室全体和惯了的年轻人在快餐店吃了送行饭,因下午照常上班,酒不喝,但梅淑从头到尾是醉的。
她想到大学毕业的散伙饭,和颜鸽飞到家里来的那顿晚餐。
梅淑无数遍地跟自己说:勇敢地做出自己的选择,爱你的人一定满心希望看到你活得开心,幸福,勇敢地面对随着选择一同而来的种种未知,勇敢,勇敢……再勇敢一点……
赵安莲驱车来载梅淑和她一大床的行李,小禹和邻居宿舍的都过来做搬运工,热热闹闹一趟就全运上了轿车后备箱。
梅淑在热热闹闹里道着再见跳上了车,出了政府大门,心里却塞满了茫茫的浓雾。
梅淑问赵安莲:“我傻不傻?”
赵安莲盯着前面的渐渐人流和车流多起来的街面,说:“哪里傻?不傻!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想好了就去选择,不可能周全,人言可畏,太在乎了,会把自己淹死,这个人东一句,那个人西一句,哪顾得过来,活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静了一会,梅淑又说:“晚上,一块在外面吃顿饭吧?就当给我送行。”
赵安莲紧着说:“不行啊,中午他回来叫我去五台山玩,这两天你自己一个人住,记得晚上锁好门窗。”
梅淑点头道:“听说明年春有村官考试。”
赵安莲哈哈哈大笑了三声道:“噢?村官?你瞧我这架势像村官?我估计自己当不了,你知道我的理想就是公务员,我只考公务员,事业编制也可以。”
梅淑说:“安莲,加油!”
赵安莲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握了一个拳,在空中用力地捣着:“加油!加油!你俩也要加油!真服你,怎么能顶住那么重的压力和反对声?我那时候就不行,后悔莫及……到了他那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千万别吝惜手机费,给我来电话,我这副模样,假如哪一天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你,不管你在哪,我都充满了活下去的勇气,和考公务员的力气,我要好好活着。”
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突出白白的手骨节。
车在金鱼小区单元楼底下停下,梅淑将手在赵安莲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一拍,说:“走,跟我先把行李搬去你家地下室。”
赵安莲笑着说:“别搬了,我车钥匙留给你,你回家就直接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