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天凡还没说话,正在屋里的母亲耳朵很尖,探出头笑骂道:“你个死老头子,当着儿子的面,在背后嚼我耳朵根子,你当我聋啊。”
吕天凡笑出了声。
这一夜,吕天凡少见地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醒来,吃了早饭,辞别了母亲,便和父亲一起向山下走去。路过那片苞米地,父亲进去摘了满满一布袋苞米穗子,扎紧袋口,让他背回去。
远远地看见返回县城的汽车摇摇晃晃地驶来。父亲招招手,叫停汽车。在吕天凡上车的时候,忽然一反常态拍着他的肩膀肃容说道:“小凡那,爸爸提醒你一句,凡事躲是躲不过去的,终要面对的。行了,上车吧。”
吕天凡透过车后的玻璃窗,看见父亲一直站在大道边,向他这边眺望。身形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寻了个座位坐下,视野两旁依旧是无垠的田野。不知何时,他的脑海里开始环绕着“叮叮咚咚”的旋律,煞是好听,仔细辨别之下,竟是《少女的祈祷》。
吕天凡扛着塞满苞米穗子的布袋,满头大汗在人头攒动的平度火车站售票窗口挤了半天,总算买到一张去k市的火车票。这是所能买到的最近一班的车票,离上车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所幸这趟列车是上海发来的特快,到k市比他来时乘的火车要快得多。
在车站附近找了个行李寄存处,暂时寄放了苞米袋子,整个人顿觉轻松。进了一家饭馆,吃了点饭。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初秋的太阳依旧火毒,热炎逼人,便钻进一家开着冷气的冷饮店,要了杯扎啤,寻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睛盯着窗外有些混乱的街景,踌躇再三,终于拿出电话,拨出一个熟悉得近乎于镂刻的电话号码。
“我知道,你打这个电话,一定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迟丽面色淡然地端着一杯冷饮,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基本上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上多了一层淡漠。吕天凡灌了一大口啤酒,转头看着窗外大街对面的火车站,抹了抹粘在嘴唇上的啤酒沫子,说:“我在这里等火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上车。”
迟丽端起冷饮缀了一口,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烟,抽出白嘴细长的一支,点燃抽了一口,吐出一轮烟圈,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还以为你会在一百年后才会打给我,”又吸了一口,瞄了他一眼,“刚才我才发现,看见你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我是昨天回去的,好像是平生第一次平心静气地看着家乡的月亮,美丽得无法形容,真奇怪,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吕天凡似在喃喃自语。
“你变了很多,像是戴上了一层面具,或者现在才是真实的你?”迟丽晃晃头,迷惑的样子,“我是看不懂了。”
“有时候我在想,把家乡的那一轮明月挂在心里,出门在外算不算是一种负累。不过无论是不是,都是抛舍不掉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话,互不着边际,仿佛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面对面在自言自语。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迟丽轻声问道:“还剩多长时间?”
吕天凡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半个小时。”
“你该走了。”
“谢谢!”
吕天凡并没有说谢谢的原因,迟丽也没有问,岔开道:“下一次回来就不会有这么多负担了吧?”
吕天凡说:“有负担并不一定都是坏事。”
迟丽说:“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幸福。”
二人站起相视一笑。
“再见!”
“再见!”
两只手轻轻一握,触手的感觉只剩下对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