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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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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涛涨红了脸,立定身躯,大声道:“卑职在!”

贺融:“听说你父亲早逝,你是你母亲辛辛苦苦做针线,供养长大的?”

葛涛:“是!”

贺融:“听说你幼时家境贫寒,你母亲去娘家求助,却被你的舅舅和舅妈赶了出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你母亲没有放弃你们兄妹改嫁,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

葛涛被挑破家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咬着腮帮子:“……是!”

贺融:“你以为被挑选进入北衙,就能光宗耀祖,让你母亲面上有光,让家里从此过上好日子,谁知北衙里勋贵子弟不少,也是个论资排辈之地,根本轮不到你出头,所以你主动请缨,选择跟随我去西突厥,虽然不抱太大期望,但也觉得怎么都比待在禁军好,起码用不着再看那些世家子的嘴脸。”

葛涛没有想到他字字句句,都说到自己心坎上,先是有种被当众撕破脸皮的愤怒,而后这种怒意慢慢消沉下去,最后悉数化作悲哀。

“是……”

贺融冷冷望去:“你在颓丧什么?难不成我方才的话都白说了?”

他环视座下众人:“你,林淼,家中是屠户出身,常被耻笑;你,肖正信,虽然出自公侯之家,但却是不受重视的庶子。还有你,曹晋!你,杜景!你们一个个,要么是有苦衷,不得已跟了我,要么是主动请缨,想摆脱原来的处境,不管是谁,你们既然来到这里,我就相信,你们都是有一颗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是不是?”

贺湛很意外,他没想到三哥竟然将这一百号人都记住了,不仅记住名字,还有他们的脸。

其他人比他还要意外,被点到名的,脸上都露出毫不作伪的惊诧。

那一百人稀稀落落道:“是!”

贺融冷冷道:“我听不见,不是刚吃了饭吗,还跟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娘们似的?”

众人被激起血气,大声吼道:“是!”

声音直贯云霄,令驿馆外面站岗的士兵都冷不防被吓得微微一颤,心说京城来的都流行讲话靠吼吗?

贺融:“这一路上,也许会遇到无数艰难险阻,我们注定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我会竭尽全力,保证此行差事圆满,令你们平安归来,与家人团聚,我也希望你们能尽心尽力,服从指挥,若是不能做到,或心生胆怯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我的手下不需要懦夫!”

没有人动。

贺融:“很好。既然没有人走,那就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号令了?从今往后,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有阳奉阴违,败坏士气者……”

他将皇帝赐下的那把含光剑递给贺湛,看了他一眼,贺湛会意,立时抽剑出鞘,将旁边书案劈为两半!

贺融接道:“一如此案。都听明白我的话了?”

这下再没有稀稀落落的回应,众人异口同声,如有山河之气:“听明白了!”

薛潭忍不住长出了口气,忍不住对贺融递了一个“甘拜下风”的眼神。

贺融看也没看他,一脸面无表情,很能唬住人。

真能装!薛潭暗笑。

回到屋子,贺融对跟着他进来的贺湛道:“跟着我作甚?你的厢房在隔壁。”

贺湛笑道:“三哥得让我表达一下对你的滔滔敬仰之情。”

贺融瞥他一眼:“油嘴滑舌。”

贺湛笑嘻嘻地为他揉肩膀:“好啦,不要与我置气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冒险,但现在既然都已经出来了,我总不能掉头再回去吧,况且你方才也与他们说了,要将人平安带回去,这些人不也包括我吗?”

其实贺融没怎么生气,就是想让贺湛吃个教训,贺湛心里也清楚,自己只要放下、身段撒娇耍赖,三哥从来就不会与他较真。

贺融拂开贺湛的手,示意他坐下。

贺湛:“不过三哥,我不太明白,为何这番话,你不在出城的时候与他们说,若是早说了,他们之前也不敢怠慢你了。”

贺融:“刚出城那会儿,他们满心都是离愁别绪,又或者满怀鹏程万里的兴奋,对前方没有太多认知,说了也没多大作用,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一段路,刚开始的心情慢慢消退,不免又对前程满怀迷惘,此时说,才最能令他们卸下心防。”

他对贺湛并没有藏私的意思,谆谆教诲,生怕对方学不会。

贺湛笑道:“三哥,你说得这样详细,就不怕我偷师。”

贺融不以为意:“这是阳谋,你若能偷,只管偷去。”

贺湛忽又想起:“那在场那些人的长相和名字,你全记住了?”

贺融嗯了一声。

贺湛咋舌:“我竟不知三哥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怎么做到的?”

他日日在禁军当值,那些人都是他的同僚,他自然认得,但贺融跟他们没打过交道,上路以来又没说过几句话,也不可能成日盯着人不放,就算如此,想要把人名跟长相对上号,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贺融诡秘一笑:“这本事,我是与一人学的,你记得马宏吗?”

贺湛:“自然记得。”

内侍省内常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熟人。

贺融:“马宏能在御前服侍,凭的就是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这本事,除了先天记性好,后天也是有诀窍的。譬如林淼,他下颌正中有颗小痣,譬如杜景,他双眉斜飞,哪怕长相再普通的人,都有自己的特征,只要记住这些特征,把人记住并非难事。你们进禁军时,禁军都会留你们的画像,我请陛下将画像借我浏览,再向马宏请教了识人之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要小看宦官,尤其是能留在陛下身边的人。”

贺湛彻底服气了:“原来你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我还是白担心了。”

贺融横他一眼:“若非你让陛下和父亲都将我瞒在鼓里,我绝不会让你踏出京城半步。”

贺湛笑吟吟:“老话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要是不出来,也没法跟三哥学这么多东西啊!”

贺融没好气:“我困了。”

贺湛狗腿状:“让小人伺候您歇下吧!”

贺融:“滚!”

贺湛:“得令!”

……

夏过而秋,层林尽染。

一转眼,距离贺融他们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月。

老实说,贺融在家时,贺泰感觉不出什么区别,但他如今不在了,贺泰却反倒觉得少了点什么,特别是每每遇到难题,他自然而然对长子说“去找三郎来问问”时,惊觉三郎与五郎业已前往那黄沙漫天的塞外,不由体会出那一丝子在外父思念的惆怅来。

贺融不在,日子还要照过,所幸困难都不是什么大困难,贺泰磕磕碰碰,总是有惊无险,期间也被皇帝训斥过几回,但差事逐渐上手,皇帝也不吝夸奖。

夏末初秋,九九重阳,京城燃灯放火,登高晒秋,照例又是人山人海,夜晚西市没有宵禁,不少百姓都去那儿逛街游玩,犹如过年元宵。

贺泰没有去凑这个热闹,白日里办差议政,已经耗去他不少精神,他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被人猛烈摇晃:“郎主,郎主,不好了!”

贺泰听出袁氏的声音,老大不爽:“什么事,三更半夜的!”

袁氏急促道:“西市走水了!火势冲天,陛下宣您入宫呢!”

贺泰还有些懵:“走水?那是京兆府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氏:“大火到现在还没扑灭,听说许多房屋都烧没了,许是让您入宫商议对策的?”

听到房屋二字,贺泰一个激灵,清醒了。

房屋没了,百姓流离失所,又是天子脚下,那肯定要重建,重建房屋是谁的差事?工部啊!

贺泰哀叹: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连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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