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厚元收拾了一番,便抱着宝宝跟余芙蕖一道过来告辞了。
呆在这宫里,余芙蕖还好点,毕竟她以前也是常常进宫的,可对于小舅跟陆正青而言,就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了。
若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问周厚元道:“表姐跟孩子们这样出宫,真的没问题吗?”
周厚元懒得回答她,直接向她展示了刚从宫外进来的特地定制的超大超豪华马车,里面软褥被子,火盆银炭准备的足足的。“这马车还加了防震的功能,既颠不着你表姐,也不会颠着孩子们。”
若棠这才放下心来,“表姐能在里头躺着休息就好。”
这马车别说装得下一个周靓云,便是再来四五个也完全没有问题。想到这些事情小舅跟陆正青定然会尽心尽力安排好,自己果然是白操心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们执意要回去,我也不好留你们。待我生了后,再出宫去看你们。”
周厚元想了想,道:“也好,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很快,陆正青安排人将周靓云用暖轿从屋里抬出来,一点风也没有吹到,直接抬上来暖和的大马车里,孩子们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跟了上了车,众人又一一道别后,马车便徐徐启动了。
若棠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出去老远,还是不肯将眼睛收回来。
楚千岚站在她身旁,扶着她的手,也不出声催她。
春节他们自然也是要放假的,宫里的初一除了给百里煌与王后拜年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活动了。
因为周靓云的突然发动,他们连这桩事都忘记了。等到采青不安的前来询问,若棠才想起这件事来,立刻询问的看向楚千岚。
“放心,昨夜事发突然,陛下能理解的,再说王后你一早不就已经见过了?那些个虚礼,他们是不会介意的,咱们还是回去补眠要紧。”
“当真不会介意?”若棠却不太相信,百里煌可不像是个不会介意的人。
楚千岚一脸的肯定加笃定,言简意赅的回答道:“不会!”
好吧,若棠表示她相信他的话!反正就算百里煌真的介意了,还有个楚千岚挡在前头呢,又有肚子里这护身符在,百里煌就是气疯了也不会拿她怎样的。
想到这一点,若棠便也心安理得的跟着楚千岚回去补眠了。
……
此时,楚千岚口中不会介意的百里煌正伸长了脖子往殿门外看,既要保持他端正威严的形象,又实在不耐烦的紧,忍不住看了一眼下头气定神闲垂了眼眸慢条斯理喝茶的王后,到底没能忍住,轻咳一声道:“周家的人不是都出宫了,他们两个怎么还没过来?”
他说着话,又往一旁内侍手上捧着的数个红漆木托盘看了几眼,觉得自己诚心诚意备下的这些赏赐,应该恨拿得出手才是——就算周家再有钱又如何,这些东西,可都是远远地南海外面运回来的,极难得一见的好物!
看完了自己准备的,又去看王后身后宫女们手上捧着的东西,暗暗点了点头,不论成色还是品相,也都不是凡品。百里煌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周家在琉国的那些产业全落在了王后手上,她如今出手阔绰竟不比他差!
真是没眼色,明知道周家好物多,还偏偏样样都准备最好的,害的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有些相形见拙的意味了。若是淑贵妃,定然不会这般打压他的风头,定会处处都衬他的心意……
想到淑贵妃,百里煌神色忍不住黯淡下来。
她忘记了一切,跟着皇甫神医离开琉国的事,他自然也是知情的。在得知淑贵妃忘记一切时,他心里不是没有冲动的——既然她已经忘记了,与皇甫神医重来也是重来,为什么不可以再跟他重来一次?
他甚至都派了人前往皇甫钟的住处,想要将懵懂无知的淑贵妃抢回宫里来。
想到这件事,百里煌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之余,脸色就难看了——他派出去的那些人,竟然全被他的混账太子给挡了下来,别说抢走淑贵妃,连淑贵妃的衣角都没摸到一片。他脸皮又不够厚,除了找个其他由头狠狠训斥楚千岚一番,也做不到直截了当的跟楚千岚说,去把你的母妃给朕带回来这样的话。
他心里也是知道的,他毁了她那么多年的幸福,如今她跟那皇甫钟又再续前缘,他没脸再去破坏之外,也存着不如就此成全他二人的念头。若是年轻时候,他必定是寸步不肯让的。大概是人老了,都要抱孙子了,这股子狠劲便不如年轻时候了,似乎年纪越大,心也会跟着变软一样。
作为君主,他想,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前去东宫查看的内侍终于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忐忑,跪下回话道:“回陛下,娘娘,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已经睡下了。太子殿下说……说……”
百里煌的额角反射性的就是一跳,到底还是沉住气,“他说什么了?”
内侍将脑袋深深的埋下去,才能顺利将太子殿下的话转述出来:“太子殿下道,忙乱了整整一夜,难道陛下跟娘娘就不累吗?大年初一也没别的事情,请陛下跟娘娘歇着吧。”
百里煌握着笔洗的手顿时就是一紧。
不过还没等他发作起来,王后已经轻盈的起身,对着百里煌的方向轻轻一礼,“既如此,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就要离开。
百里煌只觉得一股气从丹田直冲而上,“王后,给朕站住!”
王后似有些诧异,不过仍是顺从的站住了,“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朕自然是有吩咐!”百里煌一见她方才那雀跃轻松的模样就觉得心里直来气,这个女人搞什么?他都已经示好的那么明显了,他可是琉国国主,肯放低身段来示好,她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一副跟他呆在同一个地方就不舒服的模样,是敢嫌弃他不成?
只是被王后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百里煌莫名觉得心头一跳,傲然看她一眼,方才道:“反正你回去也无事,朕记得你棋艺不错,且陪朕下两局吧。”
“请恕臣妾不能陪您下棋了。”王后福了福身,“臣妾的正阳宫里还有诸多事情要忙,今儿是大年初一,因为陆太太生孩子耽搁了,但臣妾此时应该回正阳宫,依例,今日阖宫的妃嫔都要去正阳宫请安,臣妾也不好叫妹妹们久等了。”
百里煌冷哼一声,“传朕的旨意,让她们都给朕好好等着!”
身边的内侍忙领命去了。
百里煌抬眼,颇有些得意的看了王后一眼,“现在王后可有空陪朕下棋了?”
王后神色淡淡,“臣妾棋艺不精,若是扫了陛下的兴,还请陛下恕罪。”
百里煌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她,“上官家的女儿,还能不精到哪里去?”
他这话分明是有些讽刺的,因为当年,上官家族将嫡出姑娘当作太子妃教养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王后见推脱不了,只得依言坐了下来。
棋盘很快摆好了,百里煌让王后执黑先行。
过了一会,“你会不会下棋,哪有人把棋子摆到那个位置去的?”
王后从善如流的将棋子捡起来,重又随意往另一处放去。
百里煌眼皮跳了跳,“这个地方也不能放!”
王后“哦”了一声,将棋子又捡了起来,这回看了看,才一边看着百里煌一边试探着将棋子往其中一个点放,见百里煌没有暴跳如雷,王后这才毫不犹豫的落子。
百里煌用力闭了闭眼,狠狠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白子烦躁的丢回棋罐里,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既然王后还要见其他妃嫔,这就去吧,朕不耽误王后办正事!”
王后甚是从容的起身:“让陛下见笑了。陛下保重,臣妾告退。”
说罢,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出去。
回正阳宫的路上,扶着王后的嬷嬷不解的问道:“娘娘,您明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何方才在殿下面前却故意……”
王后淡淡道:“你看,这么多年了,他连本宫是不是真的不会下棋都不知道。他要本宫下棋本宫就必须陪他下棋吗?本宫才不惯他那臭脾气!”
“他总归是陛下,如今淑贵妃不在了,这些年陛下专宠淑贵妃,宫里虽有新进的妃嫔,陛下却看也没有看过一眼。如今这宫里上下,当年的那些老人全都不在了,怕也只有您能跟陛下说上两句话,连奴婢都看得出来,陛下他是想跟您……跟您重归于好呢,您又何必?”嬷嬷实在有些难以理解王后的行为。
“何必跟他过不去吗?”王后微微勾起嘴角,似嘲讽的一笑。
“娘娘恕罪,奴婢逾越了。”嬷嬷忙低下头请罪道。
王后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般惶恐,她似出了一会神,才幽幽说道:“本宫也曾盼着在寒冬腊月里,能有人递给本宫一碗热汤暖暖本宫的心肺,可是盼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盼到,本宫早就死心了,当本宫的心肺已经强悍到不畏任何严寒,这个时候,那个人再给本宫一碗逾期的热汤,本宫还会稀罕吗?”
她也不管嬷嬷有没有听懂,兀自又是一笑:“本宫早就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