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悄然无声潜入夜色中,将乍现的银光丝丝缕缕紧扣在暗夜里,舍不得离去,干脆混为一谈,直到谁也分不出哪个是月,哪个是夜,就只好在此后笼统称作月夜。
从皇太后处回到养心殿,大殿内依然冷彻心扉的清静,虽然旁有宫女在侧,也有火光照亮,但陆七夕此刻扔觉得自己被某种无边的死寂包裹着,挣扎不得。
这个时候冷镜不在养心殿,那就是在别的宫嫔处了。
也是,他一个皇帝,一日不去后宫施恩降泽,后宫里的女人就一日不得安宁,去了也好,省得回来还需同他解释什么,今日这一遭已经被太后磨的半点应付别人的力气都无了,绞尽脑汁也需得一一回话才可,往往费心讨好之后,太后却难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出来,基本都是模棱两可,也是这太后叫人前去问话,那便是只需要人回答,而她根本没有义务帮别人答疑解惑的,毕竟身份不同,恐怕在她看来,陆七夕如今虽然深受冷镜宠爱,却仍没有改变她的地位,故此对她稍轻视了些。
如此几番下来,陆七夕哪里还想跟别人说话。
临走前,太后听说她擅长制造香粉,所以就特意交代给陆七夕让她帮着制作一批新的宁神香。
然而令她费解的是,宫里原本就有那么多的调香师。宁神香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香粉而已,确实不必特意叫陆七夕替她去做,不过她既然说了,也由不得陆七夕再去考虑什么,这里嫁祸陷害的事情多了去,为了保险起见,这一点防范之心陆七夕还不能没有。
这样情景似乎有些似层相识,这让陆七夕凝眉时又重新想起几年前的某一日来。
那时,身怀有孕的姐姐笑逐颜开地过来找她。因为当时陆七夕在后宫中的境遇不甚好,所以听说薛天意有孩子之后,却迟迟不曾去看过她。不过薛天意的身份地位那样的尊贵,收到消息后赶忙挤过人堆,去给她献媚的不在少数。
其实即便少一个陆七夕过去,她也不缺这一份祝福,更尤其是来自陆七夕的祝福,薛天意还不见得想要。
奇怪的是,那一日久不见面的薛天意挺着大肚子的,突然来看她,表情看上去和煦了很多,和以前大不一样。
远远望去,居然像极了活在人间的菩萨像一样慈眉善目,叫人好不惊讶。那时陆七夕虽然不受薛天意什么特别的照拂,但姐妹亲情她却是时刻记在心里的。所以那一日薛天意怎么将谎言编写出来给陆七夕,陆七夕便怎么信了她。
她居然蠢倒,后来薛天意说的每一句话,都把她当作是发自肺腑的真言,不疑有它。然而,事后想起才发现姐姐的怪异之处时,却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一个人突然的改变心性,如果不是受了某件事的刺激,那就一定是因为她另有所图。其实不论是这两种原因里的哪一种,擅自改变了自己多年来的习性的人,哪怕只为了一时伪装,这在当初的陆七夕来看,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当然能为达到某种目地先为难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不会对别人太好,所以从某方面来说,薛天意其实更不值得相信。
那日聊到尾声时,陆七夕被薛天意请求做一份养身胞胎的汤赠与她,还需是她亲手做的才可,说是这就算是陆七夕没来送贺礼的补偿。
而当年的陆七夕虽然入了宫,可她又不是来做宫女的,哪里会这些事。莫说炖汤,哪怕一份米饭或是馒头她都做不出。
但面对薛天意哭哭啼啼的样子,她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宁愿自己麻烦些临时学出一道汤来,也不愿意看她的亲姐姐为难落泪。
“一听说我有了孩子,妹妹你是不知道,那些平日里在路上碰见仍只打个照面的陌生人,都源源不断的往我宫中送礼。而我的亲妹妹你……却始终不肯来看我,莫说送礼了,连见我都不肯了。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姐妹二人同在宫中侍奉皇上。个个一入内便忙着打趣我,问你为何没有现身。我一时答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原本就理亏没什么好答的,可试问,如今我的身份尊贵至此,有什么比不上她们的?只我与你不睦这一点,却叫我始终抬不起头来,因为我始终觉得,我先于你入宫这件事,伤害了你,所以使得我们姐妹二人间有了嫌隙,这才正好叫那帮人成日撺掇是非的女人抓到了我的把柄,表面上个个都对我言听计从,实际上却在背地里说我一味只顾着争宠,对倍受冷遇的亲妹妹却不闻不问,以至于落得最后亲姐妹之间都不相来往的地步。”
直到那时,陆七夕恍惚意识到,原来身在宫中多年的自己,根本一无是处的自己……在那个时候竟然对姐姐居然起了那么大的作用。比起薛天意神情缓和的转变,她后头说的这些话才是才是陆七夕真正没有意料到的。
如今再度回想起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言论,心里忽然也就明朗了,毕竟谁都不是一出生起就聪明绝顶能人之所不能的。
那之后,等到陆七夕辛苦学了几日才终于端上桌的汤出现在薛天意面前的时候,紧接着传来的就是薛天意滑胎的消息,那时陆七夕实在蠢笨,还不如现在一半的聪慧。
就在出事初始,她甚至根本没有想到那件事跟自己的汤有什么关系?更别说是想到有人在家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