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唯有看过比深夜还深的绝望之人,才能清醒着度过去。
一旦到了天亮之时,也就是陆七夕最后是生是死的关键时刻,一想到她眼下还在牢里辛苦度日,一个娇弱的少女如何承担得起睁眼闭眼就是黑暗的恐惧,冷寂想象不出,但奇怪的是他总有种莫名的预感,似乎觉得陆七夕大概可以熬过这一劫,当然他是如此希望的
否则他也不必让自己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去浪费在一件不可能为之的事情上。
听替陆七夕送饭的人说,她这几日心境似乎有平复一些的迹象,相比起之前她郁郁寡欢甚至几度食不下咽的时候,已算是好了许多。
这些消息都是许奕一点点从大理寺打听回来的,传到冷寂的耳中时也不知已经隔了几日。但他听到这些事时眼角微微露出的欣喜已无需多言。
尽管要在面上强装出一副不在乎陆七夕生死的样子来,但是有些时候了解他的人譬如说他身边的许奕,则会比他更加细致的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许奕原本也不是什么细心的人,会发现冷寂对陆七夕略有不同那是因为相对于过去人如其名的九王爷冷寂来说,陆七夕和他相处时许奕便会觉得他有些眼生,仿佛站在眼前的并非是他本人,而是借用了他皮囊的其他人。
当然即便是能够让许奕产生这种感觉的变化,在旁人眼里却有些无迹可寻,对于平静很久的湖面来说,偶尔泛起的哪怕一丝波浪本该值得别人特别注意,可惜无很多人仍只被湖水的涟漪所陶醉,却忘了他或许也和普通人一样,有颗滚烫的心脏放置在胸口。
对坐于冬日的霜露台上,身边是烫热的炉子,架在其上的乃是冷寂口中所说的陈年酒酿一壶。
多久不曾如此,一壶小酒,围着火塘取暖?冷寂记不清楚了,最后一次和许奕对饮直至天明,便是在从边城返回京都前的那一夜里,那时也才是初春的光景,塞外不常降下雪,唯有的一点初春景色全都。景致全都不遗余力的交付给了大漠之上的黄沙走石来装点,所幸离去前的那一夜还有幸降下了一点微雨,比起吐吸间净是石粒的往日确实要好上许多。
不过今时未必能等等同于彼日,即便喝酒的仍是他与许奕这一对生死之交,但心境与处境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哪怕冷寂再要假装察觉不到,也会被影响的。
或者早在回来的前夕他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不妙,这种以身俱来的本领如图养育他直到他成年的皇宫一样,即使再厌恶里头发生的种种是非,但心里却仍难以割舍。
“酒大抵已煨热,你我二人就权当消遣,反正闲来无事何不将时间消磨在饮酒之上,想你我二人终于不必再去因国事纷扰而去借酒浇愁了,如今喝酒的目地就不在只是为了饮醉而已,岂不快哉?”
许奕真佩服冷寂,即便平日里见他不苟言笑也未必会有和现在一般的感受,明明不好笑的事情,他要当做幸事说与他听,好似他不知他经历过什么。
看他兀自将惆怅当做是满足,许奕面不改色,稳稳端起温热的酒杯来,“这一杯算我敬王爷的,也敬……陆姑娘,希望她早日从那鬼地方出来,不再受这般折磨!”
温酒入喉,心里突然一颤,待到回过神来,那酒已跑到肚子里去了,而此时酒意也才刚刚挥发出来。
此时此刻提起陆七夕,到底妥当还是不妥当,许奕不知,冷寂不如别的主人,至少还会给下人对他进行察言观色的机会。
喜怒哀乐全都掩埋在心底,使得即便是如许奕这样随时随地都要跟在冷寂身后的人都难琢磨透他在想着什么。
只是趁夜说些真话也好,陆七夕和冷寂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像许奕这样的人,多半已会在陆七夕选择接近皇上的意图被知晓时,就不再与她来往,但冷寂却能对她知之甚深,也不知是因为着实对陆七夕另眼相待缘故,还是他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总之以那般波澜不惊的方式去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事,这便是许奕所认识的冷寂。
倘是某一日他忽然不这样出人意料,那还要觉得奇怪呢。
“怎么突然就提起她来了,我还以为你对她仍是存有疑问。”
许奕爽快的摇摇头,像是否定更像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样子,“世上的人有千面万面,我不知,也不曾接触过,曾经我以为只要认识了王爷这样复杂的人之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怪人,可惜呀……哼,我也不知是被眼睛看到的给蒙骗了,还是被耳朵听到的给耍了,仍迂腐的认为女子就该安于天命,该嫁人嫁人,该生子生子,少见如七夕丫头这样倔的。说实话她倒是与王爷你的性情不谋而合,不过她似乎更擅长带给人意外。
当我以为她要的是权利,她却说是为了自救,当我以为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自私丫头,她却说她是为了朋友来寻仇的。如此将苦大仇深和阴险狡猾结合在一起的人,原来不只有王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