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兰先生恭谨回道:“年初才收的,她当时的字便有峥嵘之相,这一年学来,已有脱胎换骨之进益了。”
脱胎换骨?旁听的弟子们不由得起了比较之心。
这么夸奖自个的弟子,不太好吧,若是真觉得自个的弟子好,那就让大家的弟子都出来比一比,评出个一二三等来,这才算公允。
明石先生却相信弟子的话,书兰的性子与他相似,都是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的人,能得她一声夸赞,可见宋知夏这一年来的表现很令她满意。
明石先生性喜授徒,遇到有天资的良材美玉便忍不住想要指点教授一二,今日见了宋知夏的字,他几乎立时就兴起了亲自教授的心思,正好宋知夏已经是书兰的弟子,是他的徒孙了,他干脆直接就把这个徒孙给留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拜入我门下,那我就教你几日,待寿宴之后,你便留下来住几日吧。”明石先生这是要亲自教授了。
弟子们都愣住了。
这个女孩儿的字竟然有如此之好?令久不收徒的师尊都动了心?
徒孙们更是愣住了。
小师妹的字有这么好?才学一年,就能比我的字还好?
明石先生把手中的字稿随手递给身边的一位弟子:“你们传一传,看一看,只学了一年,便能写出这样风骨自成的字,可比你们的弟子强?”其实明石先生更想说的是可比你们强?只是这么说的话,难免会伤弟子的心,他便改了话头,只论徒孙辈。
字稿在弟子们的手中流传,从第一页的隐藏刀锋到最后一页的锋芒毕露,如同图穷匕现,一刀刀划破了他们的自傲自信。
这样的字,这样的字,如何是女子能写出来的?
还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女孩儿!
师伯师叔们的质疑和不信的眼神齐齐射向宋知夏,宋知夏坦然受之,这点小压力,完全不放在她的心里。
宋知夏的坦然受之令明石先生和明石夫人很满意,若是自己都不能对自己的字抱以坚定的信心,那还如何在书法一道上走下去,被别人一质疑便慌了心,乱了手脚,这样的怯弱之心,放在哪一道上都不可能成功。
虽然很不想相信这笔字出自一个女孩之手,但弟子们都相信师母的品行,师母敢作保,保证这些字稿是在她的眼前完成的,他们再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在质疑和不信的情绪消失后,弟子们的心头又涌起了苦涩的情绪,苦练了几十年的书法,他们却始终达不到师尊的成就高度,他们的光芒始终被师尊的光芒遮盖住,如今来了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儿,她还如此年轻,机会良多,机缘难料,说不定还真能经师尊的打造绽放出夺目的光芒,到时候前有师尊,后有师侄,他们的光芒只怕是会越来越黯淡了。
明石先生没有弟子们的那种担心被人遮掩光芒的忧愁,一是他本性豁达,他不是那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授徒有所保留的人,他从来都是倾囊相授,从不担心徒子徒孙超越他,若是能超越他,他只会更高兴,二是他自身成就足够高,要超越他很难,他对自己的光芒极有自信,虽说不见得能成为书圣,但要成为这两三百年的书法大家,他还是自信的。
“把这些字稿也传给你们的弟子们看一看吧,他们是同门,可以互相指教切磋。”明石吩咐道。
明石先生又转向徒孙们交代道:“你们一个一个的轮流看,字稿不要分开看,要连在一起看才能体会其中的变化。”
弟子们心绪复杂的把字稿递给了身后的弟子们。
徒孙们因为人数许多,他们自觉的分了班,一人拿字稿,左右两边都站着一人,一同翻看,这样便能三人同时看了。
同样的心灵冲击发生在了这些徒孙们身上,令他们质疑起了自己的天赋和苦练。
自己真的有天赋吗?自己的苦练真的有用吗?
如果真有天赋,苦练真有用,那为何自己就写不出这样自成格局的字呢?
明石先生替徒子徒孙们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宋二,你为何能写出这样的字呢?可是有特别的练字之法?”女子闺名不能外传,明石先生虽然知道宋知夏的名字但也不能随便说出,只能用宋二来指代。
宋知夏含笑回道:“无它,不过是力大尔。”
说罢宋知夏请边上的师伯师叔们让开,露出了后边的椅案来,她含笑上前,单手一抬,一张黄梨木长桌案就被她轻松举起来了。
呵,大力女。
师伯师叔和众位师兄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