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讽刺,她能帮助海珠平步青云,却始终无法将自己救出囹圄中。
屠三娘见云罗面上萧索,连忙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奴婢去与海珠姑娘说说,让她在皇上跟前替娘娘美言几句,皇上定会重新宠爱了娘娘!”
她说着急着就要走。
云罗一把握住屠三娘的胳膊,淡淡道:“不必了,若是海珠这样做了皇上会更加厌恶了我,而且还会连累了她。”她欲言又止,良久才问:“三娘,我的兰花还在不在?”
屠三娘一听,连忙道:“在的!海珠姑娘每日都让宫人去照看浇水,如今长得可好了。”
云罗闻言一双明眸深深看着屠三娘,轻叹:“总算我华云罗这双眼睛没有瞎,能找到你们这般重情重义的人。”
屠三娘凄然一笑:“娘娘,人若无情无义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三娘是娘娘救的,海珠姑娘是娘娘提携的,还有凝香姑娘。我们得了娘娘的恩德,总不能去做了对娘娘绝情绝义的事。”
云罗眼中水光一掠即过。
乱世流徙,这世间无情无义之人多不胜数。常常是满腹雄韬伟略的男子却不如这眼前面目丑陋,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妇人。
她眸光湛然,亮如夜色璀璨的星子,柔柔对屠三娘道:“你去与海珠姑娘说,挑一日清闲有空时,我去拿我的青玉兰花。”
屠三娘看着眼前的云罗,有那么一刹那她仿佛看见了曾经风华绝代的美人又傲然站在她的跟前。
……
一层秋雨一层凉。
深秋的天空灰蒙蒙的,细雨飘洒,云罗撑了一柄残破的油布纸伞来到了往日踏足千万遍的宫殿中。
身怀刚满一个月的海珠亲自等在了殿中。她如今白了许多也胖了许多,圆润手臂有种富贵的姿态,再看不出半分曾经的清醇瘦削的模样。她见了云罗前来,语未落,泪已纷纷落下。
云罗微微一笑,问:“我的兰花在哪儿呢?”
海珠擦干了眼泪,要领着她前去。云罗一笑,道:“仪才人不要去了,天下着雨呢,再说我知道地方。”
海珠连忙道:“是。华姐姐去吧。这天气移了兰花才不会死了根。”
云罗目光不知不觉扫上了她圆润的腰身,神色复杂地多看了一眼这才悄然离去。
故地重游,自然有许多感慨。细雨飘忽,落在面上有沁骨的凉。云罗索性丢了手中的油布伞,拿了花锄走到了当初种的那一株兰花旁,慢慢耙了土。
兰花已长得盈尺,枝叶被雨水一浇,十分翠绿可爱。
她自语道:“当日我种你,你心里定是不屑我的。这雨露不对,风也不对,重重宫阙不是你的寂寂空谷。可是如今你已长得这么好了,也许你明白了一个道理,再怎么样终究要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她说着慢慢地挖了下去,将兰花连根带土小心翼翼移入了准备好的花盆中。
她做的很专心,风雨将她浑身浇透都恍若不觉,远远回廊下走来一袭高大的绛紫身影。
他一抬头陡然看见了风雨中专心挖着兰花的清冷女子。她长长的发搭在身后,额头的发丝已被雨水打湿,搭在了光洁的额头,身上灰仆仆的宫女衣衫被雨水打湿,狼狈贴在了身上。
她满手的泥土,却满不在乎地抹去。当她安置好了兰花时,长长舒了一口气,捧着兰花转身。
秋雨细细,她隔着雨帘再一次看见了李天逍。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影,如今再看已然成了陌路。
他定定看着她,薄唇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她已飞快垂下眼帘,转身从另一边悄然退去。
她去得匆匆,雨纷纷地下,遮了这一方原本清朗的天际。
他怔怔站着,久久无法回身。
“皇上,您在看什么?”身侧传来温柔的声音。
李天逍猛然回神,掩了眼底的不自然,道:“没什么……”
海珠含笑握了他的手,温声道:“既然没什么就回去殿中吧。这里凄风苦雨的,冷得紧。皇上千万不要着凉了。”
她清秀的眉眼间皆是温柔笑意,看得人仿佛也要沉沦在这一片温柔乡中。
李天逍搂着她,忽地问道:“方才朕看见园中有一株兰花,那是什么兰?”
海珠道:“皇上没见过吗?那是很名贵的青玉兰花,许是还未曾开花,所以皇上没注意罢了。这株青玉兰花在这永和宫中种了很久了。”
青玉兰花!
他浑身一震,如遭电击。
是的,青玉兰花!他竟忘了,青玉兰花。
忘了花,也忘了曾经的人。
冷汗涔涔而下,汗湿重衣。他是什么时候忘了青玉兰花?是什么时候忘了有一位女子埋在兰花之下,在凄风苦雨中孤独守望着。
“皇上!您怎么了?”海珠见他俊脸上神色剧变急忙问。
“没什么。”李天逍挣开她的手,脸色煞白:“朕……朕有事要处置,先回太和宫了。你好生歇息。”
他说完匆匆离开。
海珠怔怔站在廊下,她回头看着早就空空的兰花处,眼泪簌簌落下,低声道:“华美人,你当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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