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庙前,帝后二人焚香祭祖礼毕,便在宫人与护卫之下踏上龙辇出宫向京中的明晔寺而去。睍莼璩晓
御驾到了明晔寺中,披满了红绸的佛像四周香火缭绕,一大早前来酬神的善男信女将寺庙围得人山人海。御驾一到,山呼海啸一样的万岁声扑面而来。
凤朝歌在龙辇中对云罗微微含笑,握紧了她的手。云罗一笑随着他步出龙辇。
帝后一同现身,令寺前的百姓们更加激动。他们纷纷跪下口中念念祈福。明灿灿的一对人儿站在龙辇上,男的玉立修身,玉冕之后的天颜世人难得一见,而那女子身材修长曼妙,一张精心装点的容色在阳光照耀下倾国倾城,含笑间绝色无匹。
两人犹如神仙眷侣,站在高处由世人膜拜。百姓们纷纷诧异帝后两人的年轻,又惊艳两人气质若仙非同常人,祝祷声越发虔诚大声,仿佛他们两人才是真正庇护梁国的神祗轹。
入了寺中,凤朝歌与云罗两人焚香祝祷完,庙中的僧人将佛像抬出全城巡游一遍。佛像抬起,锣鼓喧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明晔寺也是梁京中一座百年老寺。佛堂座座,亭台楼阁,宣室禅房精巧,空气中有幽幽檀香,暖香拂面,梵音隐约在耳边,身在其中犹如到了西方净土。
凤朝歌拜完与众大臣去后山净佛,云罗是女子不能上去便在青霞阁的宣室中休憩粢。
过了一会儿,有御前内侍悄然而至,给了云罗一方朱漆红盘。云罗掀开绸布看了一眼,不由了然一笑。
内侍道:“皇上说了,再过半个时辰就会下山来。”
云罗本无甚心思随他微服出游,但是见他如此再三交代不由也提起了几分兴致。她笑道:“好。本宫等着。”
内侍听了便悄然退下。
云罗在宣室中静静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揭开朱漆盘上的绸布,拿起那一件素雅的衣衫在身上比划。
女官端了茶进了宣室中,见她手中拿的衣衫,赞道:“很素净很精致的一件罗裙。”
云罗看了看自己身上繁复华美的宫装,对她道:“你帮本宫换上吧。”
女官一听欣然应允,两人转入屏风之后换起了衣服。不过小半刻云罗已换上素雅的罗裙。
她头上朱钗尽除,面上胭脂洗尽,琼鼻美眸,顾盼间眸中水光潋滟似蕴了千言万语,柔媚万千。两片菱唇娇嫩殷红,长发披散肩头如黑缎一般柔顺水滑。盈盈一握的腰上腰带精致却不张扬,素雅的罗裙上绣着她最喜欢的梨花朵朵,似披了一身雪花。
铜镜中倾城佳人犹如天然去雕饰,比起盛装打扮的富贵艳丽别有另一番清冽出尘的美。
女官真心赞道:“皇后娘娘当真穿什么都美得紧。”
云罗越看越是喜欢。她天性不喜拘束,只是在宫中身为一宫之主每日都要穿着繁复凤服,妆容一定要妍丽,似乎这样才能镇得住一众朝臣与宫人。如今换回寻常衣衫,就像是鸟儿走出笼子这么自由自在。
她看了看时辰,对女官吩咐道:“再去煮一壶茶,皇上等会要过来了。”
女官含笑退下。
云罗对镜梳头,纤细素白的手缠绕上乌黑的发,铜镜中素白美丽的面容一直带着笑意。两抹桃色晕染过面颊有种说不出的娇媚。这还是她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莫名的最开心的一日。
她侧头细想,梳什么好?
流云髻?不好,不好,太风流俊俏了,不适合这一身衣服。
宝髻?也不好,太古板了。
惊鹄髻?也不好,太仙了。
……
她轻轻咬着下唇努力地想。女为悦己者容,原来是这么个千回百转的心思。
她想了想,慢慢为自己梳了个发髻。
不一会铜镜中出现了一位明媚少女,那少女梳着个半月髻。发髻上簪着几支简单的珍珠钗。发髻普通,是每个十六岁少女都会梳的髻。珍珠钗点缀发髻边,余下长发披散肩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纯真。
她看了一会忽然失笑。笑着笑着眼中却又悄然蕴了水光。
这是当初十六岁的华云罗的样子。明媚美丽,像是一朵盛开在路边蓬勃却凶猛的野花。带着狠戾与倔强展现在世人面前。
那一年的华云罗遇见了那一年意气风发的凤朝歌。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最伤的爱情。这是每个女子都料想不到的境遇。那被利剑斩破的漫天棉絮飞舞中,她竟不知那一眼竟将她与他这一生牵扯在一起。
往事如浮光掠影而过,一声轻叹,她悄然扯下梳好的发髻。
“拿下来做什么?很好看。”身后传来轻笑。
云罗一怔,下一刻纤腰被一双有力修长的手环抱住。铜镜中忽然出现了另一张清俊的脸庞,一股清淡却陌生的气息也随之扑来。
云罗猛地一惊,像是触了电一样飞快将他推开。
“你!……”她惊得连连后退。
身后是一身紫衣玉冠的河间王。他见云罗惊退,悠然一笑,捻起她随身带着的妆奁上的珠钗放在鼻间轻嗅,赞道:“好香。皇后果然好香。”
云罗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冷然喝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女官呢?内侍呢?怎么都没有通传?!”
河间王上前,云罗看见他眼底的灼热神色,心中猛地“咯噔”一声急忙又向后退去。
这种眼神她太过熟悉。那是男人不顾一切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如狼眼神。
他随意坐在她跟前,俊眼斜睨,温声道:“皇后在等皇上吗?所以才这么细致地梳妆打扮?”
云罗心中警铃大作,压下心头强烈不安,冷笑道:“本宫等的是谁与河间王何干?你还不赶紧给本宫出去!”
河间王轻轻嗤笑,手中把玩着云罗的朱钗,叹息道:“皇后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还不明白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云罗心中一凉,急忙向外看去,果然原本守着宣室外的女官与内侍们似乎都不见了,她再看,眼角忽然看见门边一滩鲜红的血,而方才为自己端茶的女官正无声无息地伏在其上!
糟糕!
云罗脑中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事情前后,就飞快向外扑去。
她快,河间王更快。云罗只觉得腰间一紧人已被河间王牢牢扣在怀中。
“救……”她的话还没说出,一只修长的手就堵住了她口。
耳边传来河间王凉丝丝的声音:“好皇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皇上和大臣们现在在后山净佛,可是当他们下山的时候就会发现山道被山石阻拦,一时半会是下不了山的。等他们下了山后却会发现,皇上最心爱的皇后竟然被寺中藏着的凤朝阳派来的刺客所劫,下落不明……”
他的声音像是毒蛇吐出的红信在耳边。云罗拼命挣扎却敌不过他的一只手。
她心中恨极,狠狠一口咬上他的掌缘。
河间王吃痛“啊”的一声将她狠狠甩开。云罗跌落在地上,头重重撞上妆奁。珠玉钗簪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她一声不吭反手抓起一枝锐利凤簪反身狠狠刺向他。
河间王没料到她这么坚韧泼辣,一不留神手臂上被她狠狠刺中。
金簪入肉,凤翅划过她纤细的手掌,顷刻间鲜血淋漓。她眸光冰冷,毫不退缩不断加重手中的力道。
河间王再也顾不得斯文,一巴掌扇上云罗,骂道:“贱人!”
云罗被他打得跌了老远。罗裙层层,长发披散,她脸上迅速红肿了一大片。她捂着脸,冷冷盯着含恨走来的河间王,疼得浑身颤抖却依旧一声不吭。
河间王看着她手中执着的金簪不敢轻易上前,喘息冷笑道:“华云罗,你识相一点跟了本王,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与本王作对的话下场一定很惨!”
云罗吐出一口血沫,眸中被怒火点燃,冷笑连连:“你又是什么狗东西?!河间府不过方圆百里,兵力十万不到。你在本宫眼里不过是小小跳梁小丑,说什么荣华富贵,我呸!”
河间王被她所激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骂也骂不出。
云罗盯牢了他,忽而冷笑道:“不对,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来劫本宫。说吧,你背后是什么人?凤朝阳吗?”
她见河间王冷着脸不语,顿时骂道:“你这个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狗贼,难怪你会这么积极当了本宫的马前卒,原来都是为了凤朝阳能回京复位!”
河间王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宣室外有人压低声音:“王爷,快走吧。”
河间王捂住手臂上的伤处,喝道:“知道了!”
他说完上前一掌打落云罗手中已被捏得变形的凤簪,一把将她抓起。云罗被他牢牢捉住,动弹不得。
河间王一掌砍上她的后颈。云罗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河间王看着怀中雪白的美颜,冷笑:“好美一个女人,也好不识抬举的一个女人!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他说完拿了披风将云罗一包抱着悄悄从宣室后门走了。
……
昏昏沉沉,眼前有光影在晃动,身下似乎也不停地晃着,脑中一阵阵眩晕。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可是忽远忽近听不分明。云罗竭力想要睁开眼可是却怎么都睁不开。脑后的剧痛一下下像是要把她全身的筋脉都抽出。
终于身下的晃动停止。她身上的重压被人挪开,有人将她打横抱起。眼前明晃晃的像是有灯笼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在确认着什么
她听见有人喝道:“快些进去,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接下来她神智忽的一阵混沌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冰凉的东西覆在她的脸上。凉意渗入心底,云罗猛地一惊猛地直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啊!——”有女人受了惊吓的声音传来。
她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正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而四周早就不是明晔寺的宣室,而是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这房中灯光昏暗,但是看去布置清雅,就是不知自己已是身在什么地方。
“皇后醒了?”房门处传来河间王似笑非笑的声音。
云罗猛地抱紧自己,连连退到了床深处。
房中灯火点燃,映出河间王那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云罗冷冷盯着他。平日见河间王斯文俊秀是个十足十风流人物,可是如今看来鼻过高,唇过薄,眼角耷拉,看上去分明是一副奸人模样。
河间王坐在床前的椅上,眸光中带着未褪尽的热度看着床上披头散发的云罗。房中灯光昏暗,她身上还穿着素雅的罗裙,满头秀美长发凌乱披散,可是眼前帐帘重重,她缩着身子乍眼看去却像是一只在黑夜出没的妖,那么美得蚀骨慑人。
河间王触到了她犀利的眼神,不由一怔。
她竟然不怕!
“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云罗冷冷问。
河间王抚着受伤的左臂,一股愠怒从心底升起,冷笑道:“皇后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