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看着侍女们离去,手慢慢捏紧手中的红梅,轻轻地笑,像是自语又像是轻问:“你会来吗?”
夜,又悄然降临。睍莼璩晓
云罗用过半碗米汤就再也不肯吃。她靠在床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面上苍白如雪。侍女们围绕着她拼命想要劝她多吃一口。
她摇头,低声道:“没用的,我再也好不了,何必让我在这个世间多受一份痛苦?”
侍女们见她气若游丝,脸色蜡白,纷纷惊怕起来。她们从未见过她这么灰心丧气的样子。心悸症的病势虽然凶,但是也不是绝症。可是眼前的倾城女子仿佛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活着的信念,只一心等死轹。
云罗见她们都围着自己,恹恹挥了挥手:“都退下,把窗户打开,我要看看梅花。”
侍女急道:“娘娘,万万不可。娘娘体弱,寒气入体那是开不得玩笑的。”
云罗轻笑:“他为我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我若不赏赏他赐给我的一切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心意?粽”
侍女们不敢再接话。
窗户打开,寒气涌入。她一边看窗外灼灼红梅,一边轻笑喘息。
侍女们见她的样子都惊慌起来,要是她这么开着窗户一个晚上,心伤加上寒气……那第二天床上躺着的便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云罗不看她们,只是笑。
夜,渐渐深了。
她终于闭上眼沉沉睡去,偶尔梦中有轻咳。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沉重地传来。她翻了个身又咳了起来。
一声“吱呀”窗户关上,似乎有人走来遮挡了烛光。新烧的炭火荜拨,房中一下子迅速温暖起来。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转头看去,朦胧鲛绡帐子外立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她想说什么却引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
帐子撩开,她看见一张熟悉到刻骨的俊容。
烛火明亮,照在他风尘未除的面上。几个月不见,他瘦了,五官更加深邃明晰。他穿着一件玄黑滚金劲装,肃然冷冽。乌黑的发上带着几点雪花,像是岁月不经意在他发上染上星星点点的斑白。
他深深看着她,手中执着一支粉白的梅花。
云罗轻笑:“你终于还是来了。”
他坐在她的床边,将她轻轻扶起,将那支粉白的梅花递给她,半晌慢慢道:“云罗,你要的梅花朕为你摘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明显是被风沙肆虐过的。
云罗慢慢接过。
他的手沁凉得像是冰块一样,浑身亦是带着一股寒气。云罗看见他粗糙的手上还套着皮革套未除下,风雪夜里他星夜兼程,想必来的一路上很不容易。
她轻捻梅花,叹一声:“天逍,为什么要来呢?”
房中无声。
他搂着她羸弱的肩头,多少个日夜他都盼着这一刻,只是为什么当拥她入怀却是满心的悲凉。
他想握住她的手却是慢慢放下:“我已来过,只是我以为你一定不想再看见我。”
云罗轻叹:“原来是你。”那一夜她心伤难抑,呕血不止,原来是他一夜守着她。
李天逍看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容,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既然我来了,你就安心养病吧。”
云罗抬头盯着他那一双深邃乌黑的眼睛,问:“你会为我留下?”
她眸中藏着一抹复杂之极的神色。
李天逍终于握住她的手,慢慢道:“是的,为你留下。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回晋。凤儿很想念你。”
云罗笑了笑:“凤儿好久没看见他了,不知他长高了没有?还调皮吗?”
她面上笑容恍惚,仿佛心神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稚子身边。
李天逍见她终于笑了,虽然她这笑容清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唇边不由溢出慈祥笑意:“他长高了。太傅说他很聪明机灵,教过的诗文过目不忘,若细心栽培将来必定是大才。”
云罗一笑,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那就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谁也不知该怎么继续。
云罗靠着他,渐渐疲倦闭上眼,喃喃道:“天逍,若我死了,你告诉凤儿,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天长日久,他就会忘了我这个娘……”
李天逍定定抱着她,良久才道:“不,云罗,你不会死的。朕不许你死!”
云罗在他怀中悄然勾起一抹笑,沉入无尽的睡梦中。
……
云罗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醒了又睡,仿佛要把这些年的疲惫都抚平。她向来生病不管大病小病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不折腾人。这一次病得这么重也是如此,只是她醒来必定要寻他,一定要亲眼看见他在身边才安心。
于是李天逍便在苑中住下,寸步不离她身边。不知是他的诚意感召天地,还是云罗终于有了与病痛抵抗的勇气。她慢慢地好转,虽然很慢却足以令人欣慰。
一方庭院,隔绝了纷扰,忘了时间流逝,仿佛就是世外桃源。
到了第三天云罗能起床走了几步。李天逍在一旁看着,一旁的侍女们面上欢喜。
云罗看着窗外风景,淡淡地笑:“今日天气倒是很好。”
李天逍看着她面上的笑靥,忽然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微微一笑:“那朕带你去院中走一走。”
他抱她入怀,动作熟稔亲密。一旁的侍女们一个个看得脸红心跳,都羡慕之极地看着云罗。
云罗抬头看见他面上明亮笑意,亦是抿了抿粉白的唇,柔顺点了点头:“好。”
她说着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
李天逍抱着她出了阁子向花园中走去。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缩了缩。李天逍将她搂得更紧一点。
园子不大,他抱着她慢慢走了一圈,最后在荷池旁的亭中坐下。此时已是寒冬,荷花开残了,一池子的枯叶枯枝说不出的凄凉。
她轻轻一叹。
李天逍见她眉间郁郁寡欢,变戏法似地从身边掏出一枝碧竹萧,笑道:“云罗,许久你不曾听朕吹曲了。朕为你吹一曲?”
云罗靠在他身边,轻抚过竹萧,慢慢道:“我不精通音律,你吹了我恐怕听完了也不能领会曲意的五分。”
李天逍看着她,忽地失笑:“这么说平日你抚琴作画都是应付朕的吗?”
云罗一笑,淡淡道:“是啊。说来也可笑,我是出身青楼的女子曲意迎合是拿手好戏。只是不知为何,对你我似乎做得不够好。”她侧了侧头,摇头失笑:“不,是我一直都没想着做好。”
李天逍深深看着她,良久问:“这么说,你对我一直是真心的?”
云罗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