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子的缝隙中透了进来,在室内盘桓着,卷着琴音。那琴声急急切切,徜徉至室外,若铁骑横出,踏破长天。
屋内的两名女子,一个轻颦蛾眉,专注抚琴;另一个低眉垂首,似是陷入了沉思。
蓦地,抚琴女子的手指滑过琴弦,重重一牵,琴弦应声而断。
垂首的那名女子,忽然抬起头来,水润的双眸看向抚琴之人,沉默了片刻后,猛地起身夺门而出。
那抚琴的女子,也再不顾那琴,紧随其后出了房门。
两人被下人拦在大门内。
“二位夫人!不可呀!大将军吩咐过,无论外间发生什么事情,都请夫人小姐们留在府中,切莫冲动!”
府内其余女眷闻声也来到此处,所有人,包括那下人在内,无一不为东城门那场决战而提心吊胆。
皇帝因为不甘心继续做傀儡皇帝,早前密谋出逃,辗转流落至董卓旧部李傕驻军属地,为李傕所胁迫。
李傕是董卓女婿牛辅手下将领,牛辅原本率军驻守在陕县,经常仗着董卓在朝中的威望为祸乡间,派遣手下李傕、郭汜等人大肆抢劫掠夺陈留等地。董卓死后,吕布派遣李肃到陕县,借皇帝之命要杀掉牛辅,结果两军交战,李肃大败。吕布为此大怒,尽管李肃与吕布是同乡,也在擒杀董卓时立过一功,但吕布军中军纪严明,最终还是依照军令斩了李肃。后来,牛辅的军队中也产生了一些变故,这一战才以牛辅战败而暂时平息。牛辅手下兵将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人纷纷想解散回家,没想到这时皇帝的出逃为他们带来了希望。
谋士贾诩提供了计策给李傕,走投无路的李傕和郭汜便冒险采用贾诩的计策,以讨伐吕布王允谋逆之罪为由出师,带领他们的军队向西面进军,一路上不断收集走散的士兵,等他们率兵到达长安时,部队已经有十几万人了。
部队抵达长安以后,李傕就和众将联合起来把长安城从四面包围了起来。
战事持续了多日,李傕部队虽人多势众,然毕竟是临时组建的军队,攻城不易。
这一日,正是要在长安东门一决胜负。
将军府中的众人,为着这一战寝食难安。方才欲冲出庭院的,便是貂蝉,随后跟出来的,正是极力想要开解貂蝉的蔡昭姬。
吕布以寡敌众,胜算并不大。
貂蝉十分忧心,想要登上城楼观战,可她忘了,她不但帮不了吕布,反倒会因此令吕布分心。在下人拦住她的时候,她才想明白这道理。
吕布正妻严氏上前几步,问下人:“前方战事如何?”
下人面露难色,以往每日来通报战况令众人安心的士兵,今日并没有出现,看天色几近日暮,也不知是否要晚上才来。但街上有些流言,他不知道该不该讲。
正支吾间,忽闻有人大力拍门的声音,下人疑为是报信的士兵来了,急忙将大门打开,却不料来人是王允。
“义父?”貂蝉吃惊地望向王允,她以为董卓一除,自己已经是弃子了。
王允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径直走向貂蝉道:“貂蝉……此地……不宜久留,快随为父逃命去吧!”
貂蝉一怔,其余人更是一齐疑惑地看向王允。
“义父……何出此言?”貂蝉问得十分不确定,仿若早已猜到对方话语。
王允沉吟一声:“吕将军已带兵出城,恐怕……”他言毕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此前他虽也有心培植自己的势力,试图削弱吕布兵权,却未料到惯常听话的皇帝突然出逃,更集结了李傕那一伙人反扑长安,他一心为主,反倒落了个谋反的罪名。
如今,长安城危在旦夕,他大可趁城破混乱之际逃走,但一念及貂蝉为自己的大义所做的一切,又心存愧疚,若不是他,貂蝉何至于此!于是,就算是逃命,他也要带上貂蝉一起走,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众人闻听这一消息,面色各异,严氏与曹氏等几位女眷俱是惶恐不安,更有甚者哭哭啼啼落下泪来。
貂蝉不愿相信,正色道:“我相信他可以守住。就算……我也不会走,”
王允叹气:“难道你对他动了真情?糊涂啊……”当初美人计历经坎坷才算成功,王允以为貂蝉与吕布之间亦不过是逢场作戏,到董卓死后,他亦有心再启用貂蝉这枚棋子,未曾想到貂蝉却不愿再为他做事,反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罢手。
貂蝉劝道:“若义父信他不过,执意要走,貂蝉也不阻拦,但貂蝉是万不会离他而去。义父待貂蝉情深义重,吕布又何尝不是呢?貂蝉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望义父能体谅一二。”
吕布待她,有情有义,她如何能在他最危难的时刻只顾自己呢?
王允也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如此……罢了……”而后拂袖离去。
昭姬一面安抚吕布的家眷,一面留意着貂蝉和王允的对话。她感觉出貂蝉其实也是十分担心的,也会害怕城破。可由始至终,昭姬自己却从未忧心过。倒不是她看轻生死,人情冷漠,而是她相信,有一个人,一定会来解救他们。
貂蝉回过身去,就看到昭姬面上的云淡风轻,不禁问道:“昭姬妹妹,到现在你还相信那个人会回来吗?”
昭姬回道:“她会回来。”
貂蝉无奈摇头叹息:“早前郝萌将军领兵归来,就已经表明了那个人的决心,你到现在还仍不愿意接受么?”
“那是因为她知道我们都过得很好,如今长安城有事,且不说别人,单只是吕将军深陷危难中,她就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