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着他,笑了笑,倒是也没曾说什么。
郭云泽告退出宫。
皇帝喝完那杯雀舌,又说道:“传沈宓。”
沈宓正在礼部忙得不亦乐乎,听说皇帝传召,也只得暂且撇下手头事务,匆匆到了御书房。一见皇帝笑微微地看向他,并不如平日那般满脸的忧国忧民,不由心头微凛,提起几分戒备来,行了礼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并不曾冒动。
皇帝微笑道:“不知道子砚对东辽国如今局势有何看法?”
沈宓闻言抬头,默然片刻,说道:“微臣不懂军务,不敢擅议。”
皇帝漫声道:“你在内阁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朕许你说。”
沈宓愕了半晌,才不得已说道:“宜以静制动。”
皇帝沉吟未语,眼望着桌上的朱笔,而后道:“倘若朕要以动制动呢?”
沈宓微顿,抬起头来,“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对东辽动兵?”
“难道不应该么?”
皇帝望着他,走下丹墀,说道:“照你的分析,只要等乌云与老蒙古王联手灭了巴特尔与格尔泰,乌云与老蒙古王必有一场对决,假若我军瞅准这个时机兵突袭,岂非可以将之全数剿灭,从此西北辽东一带便将太平无事?”
沈宓沉默未语。
皇帝与内阁的矛盾他早就知道,可是这种矛盾是必然的,哪朝哪代的元老功勋在二世祖皇帝面前能够完全谨守君臣之仪?开明的君主会不失原则的敬重谦让,如今内阁元老们虽则有些傲慢,却并不曾威胁到皇威,他们甚至连立储之争都不曾参与,皇帝就是让让又有什么大不了?
如今他想要对东辽动兵,很显然是在跟内阁赌气,替自己挣份军功,在元老们面前夺回几分威严。
这想法不错,但若要赔上才刚刚稳定下来的社稷则就十分不明智了。
他凝眉道:“皇上的想法自有道理,可是一场战争牵涉到许多方面,我朝前后经历着近三十年的动荡和战争,山河早已千疮百孔,眼下再值休养生息期间,若再主动掀起一场战争,从兵力与物力以及财力上来说都不堪重负。
“其次东辽众部落皆骁勇擅战,我朝既缺兵又缺马,短期应敌尚可,若是要主动袭击,恐怕得不偿失。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关外风土人情皆与中原迥异,也并不止东辽一个国家而已,一个人的胳膊再长也总有限度,即使消灭了蒙古人,我们管治不得法,迟早也还是会有别的部落会来侵占。
“如此看来,眼下我朝并不宜主动对东辽用兵,想要剿灭他们,更是不切实际。”
殿里随着他的话止而安静下来。
皇帝负手踱着步,香炉里有烟在缭绕,香氛仍是淡淡的。
半晌,皇帝在帘栊下止了步,说道:“看来子砚不但学问好,胸中韬略更是让人叹服。”
沈宓垂。
皇帝又道:“且回去忙罢。朕会让人照你的意思拟旨去西北,着魏国公好生行事。”
沈宓俯谢恩,退了下去。
这里皇帝等他二人出了门,便招来右侧立着的程谓:“传旨到兵部,命魏国公因势利导,助乌云夺取王位,与之签下和书。此外,”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望向程谓的目光也幽深起来:“你即刻再拟封密旨给魏国公,着他仔细盯着东辽,在照兵部下的公文行事之余,在诱使乌云与老蒙古王联盟之时伺机大举出兵,争取一战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程谓目光闪烁:“陛下的意思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皇帝沉凝着转身,望着这深幽的宫宇,说道:“朕虽称不上开元盛世之君,起码也无愧于先祖。举朝文武大多皆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功臣,这些人倚老卖老侍宠而骄,欺朕手上没有战功,倘若魏国公这一战成功,便有可能助朕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上行下效!
“为了皇权尽数在手,这样的仗即便是倾尽举国之力耗尽国库,又有何要紧?”
程谓肃然,转身退去。
皇帝回转身来,缓了口气又唤住他道:“再传旨下去,赏沈宓八仙过海玉屏一座,再将朕前日得的那套蔡明澜的金石孤本也赐予他。沈宓此人有真才学,又极具大局观,更非跟随先帝征战的老臣,这个人堪得重用。”
程谓听到此处,却不由说道:“据闻沈宓私产极为丰厚,想来金玉之物并不稀罕。陛下若是要重用此人,倒不如赏些别的,比如官位。奴才听说前日沈宓的夫人拜访许家,许阁老的夫人对沈宓的夫人十分热情,奴才恐怕许阁老亦有拉拢之嫌。”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