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一语未完,惢心上前道:“小主,茶凉了,奴婢再替您换一盏。”
如懿正点头,却见惢心深深望了自己一眼,也是心知肚明,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你要过来住,也不是不行,只消我回禀皇后娘娘也就是了。只是你知道我如今的情境,一来不能像以前一般开口向皇后求什么,二来我真求了,皇后也未必会答应。只怕还要怪你不安分守己,若是慧贵妃因此迁怒于你,你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惢心替海兰添了茶水,装作无心道:“其实海兰小主在潜邸时就住咱们小主旁边的阁子里,若说和咱们一起住延禧宫那也说得过去。这下子硬生生要分开那么远,真不知是什么道理。”
海兰泪眼迷蒙,低头思忖了片刻,才低低道:“原是我糊涂了,怎好叫姐姐为难呢。”
如懿过意不去:“若是在从前,我没有不帮你的道理。可是眼下,你看看我的延禧宫便知,我实在没有开口的余地。且你搬来延禧宫这种偏僻地方,也未必是好事。若是被我牵连失宠于皇上,就更不好了。”
海兰环视延禧宫,也不觉叹了一口气:“姐姐在潜邸时乃是侧福晋中第一人,何曾住过这样委屈的地方?”
如懿拍了拍她的手:“委屈不委屈,不在于一时。你我都好好的,还怕来日会不好么?”
海兰拿绢子拭去泪痕,展颜道:“姐姐说得是。”她微微含笑,“从前我在潜邸的绣房做侍女时也被人欺负,是姐姐偶尔看见怜惜我,劝我要争气。后来皇上宠幸了我又忘了,是姐姐将我绣的靴子进献皇上,让皇上想起我给我名分。姐姐帮我的,我心里都记得。”
如懿温和道:“好了。你有你的忍耐,我也有我的。咱们都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海兰这才起身,依依道:“时候不早,妹妹先告退了,姐姐早点歇息吧。”
如懿送至廊檐下,心中略略不安:“慧贵妃若真难为你,你还是要告诉我。再不济总能和你分担一些。”
海兰感激道:“多谢姐姐,我都记得了。”
如懿见海兰和叶心出去,庭院中唯见月色满地如清霜,更添了几分清寒萧索之意,不知不觉便叹了一口气。
惢心取了披风披在如懿肩上,方才跪下道:“小主叹气,可是怪奴婢方才劝阻小主?”
如懿摇头道:“你做得对。我自身难保,何必牵连了海兰。”
惢心道:“从前在潜邸时,慧贵妃的性子并不是这样骄横,倒常见她温柔可人,怎么一入宫就成了这样呢?”
如懿望着庭院青砖上摇曳的枝影,心事亦不免杂乱如此,只是耐着性子道:“得意骄横,失意谦卑乃是人之常情。若能在得意时也能谦和谨慎,温容待人,才是真正的修为。”
惢心沉吟道:“皇上一向称赞小主慧心兰性,嘉许慧贵妃娴静温婉,怎么到了今日给小主的封号是娴,慧贵妃反而是慧?”
如懿紧了紧披风,淡淡道:“皇上做事别有深意,咱们别胡乱揣测了。”
养心殿书房的明纸窗糊得又绵又密,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唯见殿外树影姗姗映在窗栏上,仿佛一幅淡淡水墨萧疏。
皇帝只低头批着折子,王钦悄声在桌上搁下茶水,又替皇帝磨了墨,方低声道:“皇上看了一个时辰的折子啦,喝口茶水歇歇吧。”
皇帝“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王钦又道:“皇上,张廷玉大人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停下笔,朗声道:“快请进来吧。”
王钦听得这一句,就知道皇帝待张廷玉亲厚,忙恭恭敬敬请了张廷玉进来。张廷玉一进殿门,老远便躬身趋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微臣躬请圣安。”
皇帝微笑道:“王钦,快扶张大人起来,赐座。”
王钦扶了张廷玉起身,养心殿太监李玉已经搬了一张梨花木椅过来,张廷玉方才敢坐下。
皇帝关切道:“廷玉,你已年过花甲,又是三朝老臣,奉先帝遗旨为朕顾命。到朕面前就不必这样行礼了。”
张廷玉一脸谦恭:“皇上恩遇,微臣却不敢失了人臣的礼数。先帝器重,微臣更要勤谨奉上,不敢辜负先帝临终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