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黯然道:“皇上说得是。早年阿哥们不懂事,总是因为孝贤皇后是嫡后,是皇上心爱尊重之人。可如今为了一个名分未定的嫔妃,就连对纯贵妃多年侍奉之苦也不怜悯,对永璋的拳拳孝心也视而不见。那么,恕臣妾直言,这便是皇上的过错了。”
皇帝横眉冷对,“皇后,连你也要逆朕的心意?”
如懿伤感而气恼,“臣妾不是要逆皇上心意,而是觉得皇上一向仁和御下,前几日申斥了永璋,今日又对他额娘大发雷霆,难免伤了宫中祥和。纵然纯贵妃有什么错处,皇上念在她生儿育女,多年劳苦,也宽恕了吧。”
皇帝沉默良久,有几分愧意,“今日是朕急躁了,勾起当年孝贤皇后的旧恨,又想起素心死时,手里握着的珠花便是纯贵妃的。想着他们母子这般勾结蒙蔽违逆朕,朕真是一时恼恨过了头。”
如懿凄声求道:“这么多年了,皇上虽然对素心的死有所疑虑,但毕竟一枚珠花做不得数,皇上都没有提起。而臣妾敢拿自己性命发誓,这件事,确是当年金玉妍栽赃所致!”
皇帝连连冷笑,凄惶不已,“金玉妍?人都死了,许多事未必都能水落石出!也不必什么事都扯到死人身上!当年孝贤皇后仙逝,宫里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纯贵妃就事事干净了!朕的身边,可不知都是些什么人呢!”
如懿心头颤颤,凄然中带了一抹难以抑制的凌厉,“皇上今日这般怨怼,不过是因寒氏而起。臣妾不敢劝皇上不要宠爱寒氏,但若为了一个新人,惹得六宫不宁,父子失和,实在太因小失大了。”
皇帝断然挥手,将如懿的劝诫生生截断,“寒氏之事朕自有分寸,后宫不许妄议。种种是非,都是因为后宫女子妒心甚重,饶舌起的是非,没的带坏了朕的阿哥!诸位阿哥之中,永璋最是年长,他若起了这个头,叫朕还怎么教导其余阿哥!”
如懿万般放心不下,“自从永璜死后,永璋就是皇上的长子。皇上要严格教导孩子,臣妾无话可说,可过严吓着了孩子,又有什么意思。永璋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还被皇上吓成这样,您叫他以后怎么做人阿玛?”
皇帝长叹一声,脸色稍解,“罢了。你叫江与彬亲自去瞧瞧,就说是朕放心不下。”他说罢又气,“说来还是纯贵妃自小宠坏了他,一点风浪也经不得,这便吓着了,日后如何能成器?”
如懿郁郁不安,“皇上还要怪罪纯贵妃母子么?一个两个都病成了这样,人在病中心志弱,别落下病根才好。皇上得好好安慰纯贵妃才是。”
皇帝终归也过意不去,缓了缓道:“朕伤了自己儿子的颜面也不好过。但永璋庸懦,不堪王爵。念在纯贵妃侍奉朕多年,也算小心谨慎。朕今日又伤得她重了,便给纯贵妃恩典,晋封她为皇贵妃吧。”
如懿心中闷闷地难受,以母子颜面身体之损,换来一个皇贵妃的虚名,到底值得不值得?容不得她心思念转,皇帝已然道:“既然纯贵妃病着,封皇贵妃的仪式能简则简,不必过于张扬了。”
于是,皇帝气恼归气恼,事情终究是圆过去了。
绿筠受了这番折辱,心气大损,身体也急剧地败坏下去。如懿最放心婉嫔稳妥,叫她时常打点着钟粹宫的事宜,其余人等一概不许去吵扰绿筠静养,才算把各色目光,都拦在了钟粹宫外。
然而绿筠的境况很是不好,虽则有晋封皇贵妃的喜事,但她的病情却毫无好转。反而像被蛀透了的腐木,摧枯拉朽般倒塌下去。
如懿与海兰一日三次去看绿筠,她却只是面壁相向,嶙峋的肩胛骨凸显于湖色生绢寝衣之下,骸突可怖。她无力起身,只是对着床壁一味哭泣,背身不肯相见。唯有侍女含泪相告,绿筠每日呕血不止,怕是实在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