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之中的祸事来得更早,如懿一颗心已然坠了下去,口气却淡,依旧低头绣着给海兰的一枚郁金色盘花籽香荷包,海蓝色的丝线绵绵不断地绣着兰萱忘忧的图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皇上亲自过问?”
皇帝闲闲放下手中的脂玉夔龙茶盅,“凌云彻盗走了朕在翊坤宫中的一件至宝,即时押入慎刑司,拷问不出,不得轻饶。”他托起如懿的下巴,“这么镇定,不向朕求情?”
如懿冷冷瞥他一眼,“皇上认定他有错,旁人求情又有何用?只是臣妾不明白,皇上心怀壮思,怎会连芥子之事都不肯放过?”
“人走千里坦途都无妨,只是鞋履中的石子,若不铲除,便会伤了自己。这样的人,留在你宫里,朕也不放心。”他唤道:“来人!”
进忠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进来,“皇上,奴才在。”
皇帝淡淡道:“将翊坤宫太监凌云彻关入慎刑司细细拷问,务必说出真相为止。”
如懿端坐于位上,看着众人将毫不反抗的凌云彻拖了出去。她看见他最后的眼神,那样平静,如一潭死水,平静得彻骨凄寒。
如懿缓缓道:“皇上不在乎冤枉了人么,还是觉得真与假,其实全然不重要?”
皇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如懿,那水波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刺冷的光,好似殿外素色的雪。半晌,他才幽幽地轻叹一口气,“真与假,朕也很想知道。皇后,你呢?”
这个世间本没有真相。所有的真相,只在乎皇帝一念之间,连生死祸福亦是。
没有人可以由着自己,没有人可以主宰自己。
真是疯狂,所有的人都这样活着,营营役役,浑浑噩噩。真是疯狂。整个紫禁城,都是一群疯子的狂欢与哭号。
她这样想着,忽而笑出了声,清脆的,冷冽的,是冰珠落在坚石上的冷脆。
皇帝古怪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如懿笑了片刻,拈着银针对着光,慢慢地继续着手中的绣纹。连皇帝离开,也未起身相送。
殿中,唯有一缕梅香,幽幽动人。如懿浑然不觉,那银针何时戳进了肉里,沁出暗红的血。
殿外天寒地冻,殿内串着地龙,供着火盆。宫苑里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暖阁里只有容珮蹲在地上,拿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烧得将熄的炭。她手势轻巧,眼看着炭火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暗银色的灰烬,又翻出几点猩红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