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晃着脑袋笑道:“哪有主子欠了奴才的钱不还的。还亏了是小主娘娘呢,这么拿奴才的银子不当银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阿箬看他大摇大摆走了,气得说不出话来。进了暖阁见如懿只顾着绣那幅《春山行旅图》,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红了眼眶道:“小主您听听,内务府的人就这么作践我们!”
如懿平静地理好丝线,道:“是委屈你们了。银子不够,将我旧年的一些衣裳送出去换些钱,再不济便是我们辛苦些,多做些绣活叫小福子他们送出去换钱罢了。”
阿箬想了想道:“宫中哪里不要用银子。奴婢想着,与其这样艰难,看人脸色,小主不如与母家商量……”
话未说完,如懿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宫里的难堪事自己知道就成了,还要告诉娘家人要他们担心么?何况乌拉那拉氏不比从前,他们都还指望着我,我怎么还能让他们放心不下?”
阿箬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讪讪道:“奴婢想着,到底是至亲骨肉……”
如懿摆手道:“就是因为至亲骨肉,我才不能拖累了他们。”
阿箬无言,只得忍了气下去。如懿拈着银针的手沾了一手的冷汗,一阵阵发涩,索性丢开了绣架去浣手。
彼时正值黄昏,庭院里斜晖脉脉,斜斜照进暖阁里,光线被重重绣帷掩映,更黯淡了几分。那夕阳的余晖是薄薄的金红色,望得久了,并没有那种暖色带来的温意,反而寒浸浸的像是落在秋凉里了。连飞在半空中的燕子,也似被夜寒打湿了翅膀,飞也飞不高。她无端地便想起幼时学过的一首词,前面都浑忘了,只有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夕阳无语燕归愁,东风临夜冷于秋。
惢心倒是一声言语都没有,捧过两盏白纱笼的掐丝珐琅桌灯放在绣架旁,安静伺候了道:“小主,奴婢方才整理衣裳,找出几匹旧年的料子,花样是不时兴了,但料子却是极好的,不如先裁了衣裳给底下人做了春衫,也免得宫里先闹起来。”
如懿道:“也好。只是我另外交代你的事,你都做了么?”
惢心轻声道:“大阿哥那儿,奴婢知道那些嬷嬷们靠不住,所以按小主的吩咐,隔几天就悄悄送些吃食去,避开人给了大阿哥的。”
“那就好。我能顾上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如懿拿清水浣了手,无奈道:“原是我鲁莽了,兵行险招,连累了你们。”
惢心淡淡笑道:“在这宫里,起起伏伏也是寻常的。旁人看低了咱们,是他们眼力不够罢了。”
如懿摇头,颇为感慨,“旁人也罢了,偏偏阿箬也这么沉不住气……”
两人正说着话,三宝打了帘子进来道:“小主,奴才刚在外头长街上碰到李玉,他正要去传旨呢,倒是件新鲜事。”
如懿道:“什么?”
三宝道:“皇上不知怎么心血来潮了,说是禀明了皇太后,要替先帝留下的太妃们加以封赏。”
如懿几乎没反应过来,便问:“说仔细些,是什么?”
三宝不想如懿这般有兴致,便细细说道:“皇上前几日去太庙祭祖,回来便伤感的很,对太后说未曾好好尽孝道。太后宽慰了皇上几句,皇上便说,当以天下养太后,又增加了寿康宫太妃太嫔们的月银份例。另外,皇上也想追封先帝已故的嫔妃,一同迁入妃陵,与先帝作伴。”
如懿压在心头数十天的大石骤然间四散如沙,松了开来。她忍不住会心一笑,“先帝驾崩,到了地下自然不能没有人陪着侍奉。妃陵里陪葬的人太少,也不像样子。皇上这样的孝心,皇太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三宝笑道:“小主远见,太后也是这样说的。所以先是将先帝已故的敦肃皇贵妃从葬泰陵,然后是从前殁了的几位在圆明园和热河行宫伺候的贵人、常在、答应或是侍奉过先帝的官女子。一律追封了太嫔,也迁往泰陵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