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还在灯下,纸上绘了许多布兵的阵法图,似在研究明日的战术。他的大桌案现在都被阿沫占据着,上面摆满了她的瓶瓶罐罐,花花草草。他也有一堆的东西要写要画,却只能可怜地搭个小桌,偌大的身躯弯着腰伏在上面写着。
“璟华是在等我吗?怎么还不睡?”阿沫凑到他身后,撒娇地抱着他。
他微笑着放下笔,转过身来,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我们的小神医忙了一天,累不累?”
“我很好啊。”她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吸着鼻子,贪婪闻他身上的寒梅冷香,心疼道:“倒是你,又忙了一天一夜,璟华你不可以太劳累的。”
她刚从外面进来,手上还带着寒气,娇蛮地想抓他的手来捂了取暖,刚一触却觉他双手寒凉入骨,不禁皱了皱眉,道:“还说会照顾自己呢,怎么一直在屋子里的人,手跟冰块似的?”
璟华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倒了杯热水给她,笑笑道:“我一直在写字,手自然凉了。哪像你,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阿沫欣然道:“猴子好啊,我就喜欢那孙猴子,本领高强,还自由自在!不过后来他却没了出息,拜了金蝉子做师父,我就不喜欢他啦!”
璟华笑道:“你明知道他本是母神补天地时炼取的一块顽石,猴子之说不过是他凡间一劫罢了,不管他变成猴子还是变成什么,他还是他,最终仍是难逃皈依的命盘。”
阿沫望着他,幽幽道:“璟华,那我们的命盘是什么?我们将来,又会怎样?”
璟华淡淡笑了笑,“沫沫,我们是神族,命盘蕴藏在望星阁之中,是卜算不出的。”
阿沫似乎倔劲儿上来,不讲道理地紧紧抱着他,带着鼻音,执着道:“不,我就要你说,你说我们将来会怎样?”
璟华微微一笑,反过来把她也拥在怀里,“算是算不出,但我看你也是个好生养的样子。我们将来会有八个儿子,六个女儿,生得叫姜赤羽也自叹不如,好不好?”
阿沫脸上一红,做鬼脸道:“你当我们苍龙家的都是猪吗?八个儿子,六个女儿,我累都要累死了。”
璟华认真想了想,道:“那就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好了,凑个整十。”
阿沫含羞“呸”了他一口,低落的心情却已好了很多。璟华看她又打了个哈欠,便顺手将她抱到床上,为她拉开被子,哄她睡下。
“璟华,你陪我睡,好么?”她拉着他的手不放。
“乖,我再看一会儿就来,”他微笑道,“沫沫先睡。”
“璟华……”
“嗯?”
“等打完仗了,你还带我去杭州玩儿好不好?”
“好,”他温柔微笑,“一打完仗就走,杭州、百里、约摩诃……沫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俯身吻了她的脸颊,看她沉沉地睡去,进入梦乡。
他尚有许多的事要做,但就这么望着她甜美的睡颜,一时间,竟也沉沦了心神,舍不得离开。
他的手当然很凉,因为他也才进屋没多久。
他去了医馆,想接她回家,却看到她正一口一口地喂着青澜在喝汤。
那个幸福的模样,竟让他不忍打扰。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冷冽的寒风将身上所有的疼痛都一点点冰冻,他竟没有吃醋,更没一丝不快。
他只是站在门外,一声叹息。
没错,青澜失明后耳音敏锐,听到的那一声叹,便是他的。
他觉得,青澜和她,其实挺配。
他觉得,如果将来他们能在一起,倒也挺好。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一年前他在紫竹林中多了那句嘴,现在许已出双入对。
这个世上,本就不是谁没了谁便不能活。现在沫沫是爱他,但倘若从未见过他,说不定也就幸福平凡地过一辈子了。谁能保证他一定比青澜做得更好?是爱她更多,还是能宠她更长久?
沫沫睡前一直拉着他的手,不甘心地问,他们将来会怎样?他也想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回答,可他这个连将来都没有的人,除了满嘴扯谎,他还能怎样?他说的那些,连自己都听不下去。
爱情这种事,便如飞蛾扑火。初时只贪恋火光的温暖,想凑近点看看,又或者自我感觉有理智、有节制,以为能把握住分寸,做到看看便好,绝不至于引火烧身。
异想天开!
冷静如他,却也逃不过一个贪念。
吃了糖,就想再要一口,要了一口,还要一口。
不仅焚了自己,也毁了她。
他们曾说好有多远走多远,也说好要潇洒离别绝不伤怀,可现在,她却拉着他的手,不依不饶问,璟华,我们将来能怎样?
是啊,她已经后悔了,她想要一个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