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开始步入正轨后,所有人都忙了起来。每个人都在努力将自己的生活重新回归到在京城时候的状况中去。
邹元钧在国子监中继续读书,已经开始准备今年的秋闱。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争取一次考过。
高文恒为了来年能够进入国子监而努力着,甚至打算今年过年都不回江南的永安侯府了。
贺重凌的伤势已经痊愈,回到了大理寺中。
许林广和顾青言,则是与邹元钦他们一起去了清远书院读书。
——如今冀都的住处不够,再在家中另设学堂太耗地方,显然不合时宜。因此,无论是氏族亦或是官家,都已经停了家学。少年们都聚在学堂里一同读书。高门子弟几乎都去了最为有名也最为难进的清远书院。
很多原先被请去家中教学的先生,倒也不是丢了差事。他们理解现在境况的不易,并未多说什么,和原先的人家算清了束脩后,转去了学堂或是书院中,做起了授课先生。
如此一来,顾青言和许林广需得按照学堂的时间来中规中矩地上学下学,闲暇时光就少了许多。
不仅如此,因为先生们要给很多学生同时授课,不可能依着每个学生的不同情况而教学,所以,他们颇有些不习惯。
这日顾青言来到端王府的时候,还和蔺君泓抱怨。
“先生教的课,我已经会了大半。偏偏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赘述,着实让人懊恼。”
蔺君泓笔下不停,淡淡“嗯”了声。
“我觉得他这个教习的方式也不太妥当。一点意趣都无,平铺直叙,一板一眼,让人听不进耳去。”
蔺君泓又是淡淡的一声“嗯”。
几次三番后,顾青言终是觉了他的敷衍,拧着眉说道:“你不同意我说的?”
“同意是同意。不过,你既是去了书院中,就得按书院的规矩来。”
蔺君泓这才放下了笔,抬起头来,“你也说了,大部分你会。那说明还有小半不会不是?还有,一板一眼虽然听着枯燥,却不容易出错。太有意趣了容易天马行空不知所谓。与其那样,倒不如中规中矩地来。”
“可是——”
“你说的是教习策论的洛夫子吧?”
顾青言没料到蔺君泓一语中的直击要害,居然猜中了他腹诽话语的人,一时语塞,哂然而笑。
蔺君泓又道:“洛夫子擅长教习科举之道。若你想认真从科举入仕,多听听他的自然有好处。若你想走捷径不经过科举,那他的课你不听也无妨。”
顾青言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反驳了。讷讷地垂头不语。
顾阁老虽位高权重,但顾家并非袭爵之家。不走科举,走什么?
蔺君泓看顾青言已经知晓了利害关系,也不步步相逼,继而转了话题,问道:“今日你来做什么?”
这都已经下了衙回家了,清远书院也下了学,顾青言却没有归家,而是来了王府。
若说只为了这点抱怨而来,着实说不过去。
顾青言被他一说,猛地回神。往前拉了拉椅子,轻声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姓陶的这次回来,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把蔺君泓给气笑了。
端王爷将笔掷到一旁,往椅背上一靠。双臂闲适地搭在扶手上,十指相抵。而后淡淡开口问道:“你觉得他能把我怎么样?”
“是我说错了。”顾青言这才觉自己用词有误,低声嘟囔了句“都是被那老学究给带坏了”,复又问道:“他有没有来找你麻烦?这次陛下让他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蔺君泓轻嗤一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垂眸道:“管他为了什么。左右和我无关。”
若是没猜错的话,兴许是与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有关系。不过,也不一定。
皇位上坐着的那一位可是个多疑的性子。兴许姓陶的只是他的一个棋子、一个□□也说不定。
左右过段时间也就能够看出端倪了,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事儿你们千万别多管。”
蔺君泓想了想,还是认真地提醒了顾青言一句,“陶志忠并非良善之辈。如果被他现你们有所动作,想必不会轻易就放过去。”
“难道就这么饶了他不成?!”顾青言恨声说着,清隽儒雅的气质陡然变得凌厉尖锐,“他们怎么欺负你的,我们可都没忘呢!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将罢了,谁还拿他当回事!”
“就是这样才容易中了他的圈套。”
蔺君泓执起镇纸敲打着桌面。咚咚咚地一声响,搅得人心烦,却也让人的思绪涣散,不再如之前那般只执拗于一个念头无法放开。
顾青言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蔺君泓。
蔺君泓说道:“你们别管。知道吗?不想给我添乱,就别惹事。”
顾青言白皙的脸被怒气激得泛了红。咬着牙努力了半晌,这才硬生生地低低下巴,点了下头。
蔺君泓这才松了口气。
顾青言既是答应了,就能做到。
他可不希望这几个横冲直撞的小子们因为替他出气做错什么坏了事。
现在冀都正在建设当中,一切的一切,都被人盯得牢牢地。无论做什么样的动作,都得谨慎再谨慎。他可不愿因为一着不慎而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蔺君泓见顾青言还有些情绪不稳,就和他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待到后来,顾青言的情绪平稳些了,这才让他离开。
临行前顾青言特意问道:“给姓陶的举办接风宴,咱们去是不去?”
即便不知晓蔺君泓放弃兵权回到京城的缘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陶志忠的西疆兵权是从蔺君泓手里“拿”过来的。
因此,陶志忠的接风宴,端王爷的行止与态度,就很值得关注。
许多人心心念念在等着这一天,看双方相对时的情形。
蔺君泓知晓顾青言的顾虑,笑道:“当然要去。不只是要去,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去、堂堂正正地去。不过是吃顿饭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这般淡定从容的样子,给顾青言吃了剂定心丸。
顾青言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清雅微笑,叹道:“也是。不过吃顿饭而已。咱们一起都去。”
语毕,他朝蔺君泓颔示意了下,这才骑马离开。本*文%由“晋*江%文¥学≈城”独*家≈*
蔺君泓倒是没和顾青言乱说。
他是真的打算好好地风风光光地参加这个接风宴的。
不过是个陶志忠而已,他是真没把那人的小伎俩放在眼里。
眼看着接风宴临近了,蔺君泓就寻了元槿,要亲自为元槿挑选赴宴时候穿的衣裳。
将要地动前,全京城一同撤离时,蔺君泓自己的宝贝基本上没怎么去管,都搁在了原先的王府里没动,倒是把元槿的东西能带出来的都带了出来。
比如衣物,比如饰,比如元槿收集的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
元槿之前也不晓得。
后来到了榆安县的住处,她现自己的箱子一个个地完好无损,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忙寻了蔺君泓询问。
“当初你进宫的时候,我明明将你紫泉阁的物品收拢起来好些,怎么没看到它们,反倒见着了我的东西?”
元槿说的是当时地动还没生前,蔺君泓为了让全城撤离进宫请旨之时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让人收拾东西,可是将紫泉阁里蔺君泓的那些有纪念意义的物件装了不少来。
可是如今那些箱子一个都没见着,反倒满屋子里都是她的东西,元槿这才察觉了不对。
“哦,那个啊。”当时蔺君泓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说道:“我看我那些太重太麻烦了,就把它们丢下车子,换上你那些了。”
语毕,他还煞有介事地和元槿解释:“我那些器具太重了,放在车上,跑也跑不快。倒不如你的那些,轻一点,也好带。”
元槿听闻后,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即便蔺君泓的话这样说,元槿又怎会不知他的意图?
他不过是看她在那些小东西上花费了不少心思,所以舍不得她往后见不着了心里头想念,所以都给她带了过来。
可是说句心里话,元槿倒是宁愿带上蔺君泓的那些东西。
她的那些花费的心思再多,哪能比得上他的?
紫泉阁里的每一样物什,都记录着蔺君泓在西疆的过往岁月。
若是不见了,就真的是再也、再也寻不回来了。
而她的东西,都是很好再凑的。
特别是闲时搜集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本就都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不过自己看着顺眼,就买下来了。零零散散三大箱子,居然也一个不少。
每每想到这事儿,元槿都心里难受得紧。
总觉得紫泉阁的东西真的是太可惜了。哪怕能带回来一个也好。
蔺君泓倒不觉得难过,反而过来安慰她,“没了就没了。不过是些死物罢了。看你开心更重要。”
元槿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如今再看到自己的这一大堆的衣裳,元槿不禁又想到了蔺君泓没能带走的那些箱子,很是有些神伤。
她的衣裳箱子带了九个出来。而他,只带了一箱衣物。
突然额上一下微痛传来。
元槿捂着额头抬眼去看,就见到蔺君泓唇角挂着无奈的笑,正摇头叹息。
“你说你,何必想那么多呢。”端王爷很是感慨地喟叹道:“我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与其守着那些死物,我更喜欢看到你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元槿没料到她明明装作不在意面无表情了,还能被他瞧出端倪来,不由得讪讪笑了下,没吭声。
可即便她不说,蔺君泓那么了解她,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蔺君泓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想要寻回来也容易。到时候让人收拾京州的时候,多留意下端王府那边,说不定能寻回来几个。再不济,往后无事的时候我和你同游西疆,你瞧着哪些喜欢,买下来就是。”
说着,他拉了元槿的手,将装了夏季衣裳的箱子一个个打开,挑选衣物。
挑来选去,没有太合心意的。
蔺君泓忽地想起了一件衣裳。
当时两人还没成亲,锦绣阁到了一批极好的料子。
有一匹南方过来的,极其惹眼。
颜色极正,薄而透气,飘逸无双。
蔺君泓一眼就瞧上了,当即买了下来。
温大师看这料子做夏衫特别适合,就给元槿做了一身衣裳。因为当时是冬日,温大师特意做得稍微大了点,方便元槿来年里穿。
蔺君泓当时想着到了夏日里给元槿个惊喜,没有立刻给她。一直收在了他的一个箱子里。
也正因为这身衣裳在箱子里,他把这一个给带了出来。
只是后来太过忙碌,一心扑在了安置百姓的问题上,故而渐渐将这事儿给淡忘了。
如今他想给元槿找漂亮夏衣来赴宴,这才重新记起了它。
说实话,蔺君泓的这个箱子最近基本上没有打开过。里面放置的大都是冬衣,还不到用的时候。
当时走得急,四卫帮他拿了些当时惯日里常穿的衣裳打了包,他这才有了换洗的衣物。而后方沐臣让人送物资的时候,特意关照人给他捎了不少送过来。
如今到了冀都,步入正轨,这便更是不愁了。
蔺君泓兴致勃勃地让人将箱子抬到了屋里,将人尽数遣了出去后,拉了元槿亲自去开箱。
“当时我看到这个料子,就觉得你穿了肯定好看。温大师也说好。”
蔺君泓自顾自地在箱子里翻找着,不时地将碍眼的衣物往外拨。
“咦?去哪儿了?我怕它被压皱,明明记得放在比较靠上的位置。”
他不住地寻觅着,元槿却是目光微一挪移,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一角。
那块艾绿色的缎料,像极了她当时在公主府参加消暑宴的时候,被邹元桢偷走的那个肚兜。
只不过、只不过后来蔺君泓和四卫说,肚兜被烧没了。
后来她在蔺君泓的篱落斋里换衣裳的时候,曾在他的枕头底下看到过这个缎料的一角。
只是那时候他和她还未有任何的瓜葛,她秉承着君子之心,不愿随意翻动旁人东西,所以未曾拿来细看。
如今、如今两人已经是夫妻了,或许就不用再如此避讳了?
元槿越想,越觉得那个缎料太过吸引她的注意力,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将它拿过来看看……
突然,一声欢喜的轻叹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我就说应当在这里吧,果然如此。”
蔺君泓小心翼翼地将一身裙衫从衣物中抽了出来,笑道:“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元槿自打看清了他手中之物,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那是一身樱桃色的裙衫。颜色艳丽夺目,轻柔无比。袖口和衣襟处绣了秀气的缠枝纹样,裙摆却是绣的大朵大朵的百合。
风吹裙摆,百合随风轻舞。
若是穿上它缓步轻移,想必就如踏在花丛中一般,轻盈而又漂亮。
“喜欢吗?”蔺君泓将裙衫放在元槿身前不住比量。
“喜欢。”元槿越看越满意,忍不住踮起脚,在蔺君泓唇上轻吻了下。
蔺君泓怔了怔,轻笑道:“往后我少不得要找人多给你做几身好看的衣裳了。”
元槿知晓他的意思。
多做漂亮衣裳,不就能多得几个她给的主动的轻吻么?!
虽然听懂,不多元槿也没否认,笑道:“等你能找来再说。”
蔺君泓随手把其他衣物塞回箱子里,不甚在意地唤了人来将箱子抬走,这便与元槿说道:“王妃既是这样讲了,那小王自当拼尽全力才是。”
元槿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自顾自进屋试衣去了。
到了接风宴的那一天,元槿穿着这身裙衫,戴着蔺君泓给她准备的钗环与手钏,当真是出尽了风头。
自从下马车起,旁人的视线就不住地往她身上移去。有赞赏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十分倾慕的。
察觉到各种不同的目光,一想到是自己将小丫头打扮得那么漂漂亮亮的,端王爷当真是又自豪又开心。
至于那些惊艳倾慕的目光……
嗯,他决定自动忽略。
反正小丫头是他一个人的。
谁也不准抢!
上一次参加定北王的接风宴时,因为元槿和蔺君泓尚未成亲,算不得真正的端王妃,身份上不够。所以蔺君泓一路都和她同行,防止旁人因着参宴一事而为难她。
如今却是不同了。
元槿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端王妃。和蔺君泓一同参宴,已然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也不敢置喙。
因此,进入宫内后没多久,元槿和蔺君泓就道了别,各自往自己要到的方向行去。
——如今宴席还没开始,大部分人都是先到了一步静等着。
元槿在宫人的引领下,去到了女眷们聚在一起的暖阁。
虽说如今冀都正是忙碌之际,但这一次的宴请,却丝毫都不马虎。
但凡冀都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官员夫人,这一次俱都被邀了来参宴。
就参与的人数来说,是上一次定北王接风宴所比不上的。
而就摆宴的桌数来说,这回是上次的两倍。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元槿不知晓陶志忠为何在这个时候归了京,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皇上对待一个将军比对自己的皇叔还要重视。但看蔺君泓不愿多提,她便也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