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陶志忠……将要到冀都了?”
黑夜中,徐太后的声音骤然传来。
单嬷嬷赶忙应是,又道:“听说就这几天了。”
“阿澜那边,让人留意着点。”徐太后轻叹一声,“这事儿,到底也是我托大了。不该找她。”
因为当年那件事的关系,徐太后万万不敢让蔺君泓即位。
她想方设法都没法阻了皇上对蔺君泓的喜爱,只能在那个关键时候,将事情告诉了女儿蔺君澜,让蔺君澜帮忙阻了蔺君泓的步伐。
谁曾想,蔺君澜居然寻了陶志忠来帮忙。
想到陶志忠看着蔺君澜时候的痴迷模样,徐太后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她是看不上陶志忠的。
无论从才学还是从人品上来说,陶志忠都绝对不佳。
也不知道阿澜当初怎么样鬼迷了心窍,居然会觉得这人不错。竟然还和他纠缠不休那么久。
早知道会让阿澜到了如此境地,早知道阿泓会登上皇位,倒不如、倒不如……
徐太后又是一叹。
哪里就有那么多的“早知道”了?
单嬷嬷听了她的叹气声,在旁轻声道:“太后不必担忧。有陛下在,长公主必然无事。”
徐太后点了点头,“想必是无事的。”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现在陶志忠还未回到冀都,一切都未可知。蔺君澜的事情不是最紧迫的。
想想蔺君泓和蔺时谦和乐融融、极为投契的样子,徐太后心里一阵烦躁。
她再不愿多想此事,拉过被子盖好,侧身往里躺去,淡淡说道:“歇了吧。”
看到她的举动,听到她这清冷的语气,单嬷嬷知道她这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单嬷嬷便应了一声,再不开口言说。
一转两日过去。
这天,是杨可晴入宫来找元槿的日子。
元槿早早的就让宫人们准备好了杨可晴喜欢的吃食,又吩咐人备好了琴和案几,好让杨可晴过来的时候随时能够用上。
蔺君泓执笔处理着政务,时不时的抬头往元槿这边看上一眼。
虽然两人没有一字一句的交流,但是,繁重的政务间隙能够时时刻刻看到她开心的笑颜,他便已经知足了。
转眸望见旁边的案几,蔺君泓这才有些愕然,拿着鼻尖朝着案几遥遥的指了指,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元槿正看着今日中午的午膳菜单,听了这一句问话后,就抬头望了过去。
瞧见蔺君泓指着的东西,元槿笑的有些无奈,说道:“可晴上次来的时候说是要和我比试比试琴艺。拗不过她,就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等会儿见了面后会不会出糗。”
她说可能会“出糗”,蔺君泓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有点了解了她的心情。
元槿比不得杨可晴,平日里除了上课外,便是练习各项技艺。
元槿要管着宫里这么多的人,如今闲暇时间少,练习琴艺的时候自然少了许多。虽然不至于生疏,但必然比如以往进步快了。
故而元槿一想到之后的切磋,就有些心虚。
蔺君泓看到她那为难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轻笑。
将笔丢掷到一旁,他缓步踱到桌案外,走到她的身边,拉了她的手在旁坐下。
“哪就需要那么紧张了?”蔺君泓笑道:“左右不过是简单的曲目罢了。你若是赢不过她,我代你和她比琴。终归是能让你赢了就成。”
看着蔺君泓随随便便就说出那“赢了琴艺”的话语,元槿不由得十分怨念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说,人比人,是能气死人的。
蔺君泓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好。无论什么都能信手拈来,而且能够做到极致……
虽然心知他也是很用功学习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可元槿还是觉得,他的天赋也是极高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什么都能做的那么好了。
看到自家小妻子怨念的眼神,蔺君泓忍俊不禁,“怎的?不乐意?不乐意我不帮你就是了。”
“倒也不是。”元槿老老实实说着,拽过了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细看,道:“就是不知道你这手是什么做的。怎么什么都能做好?”
他的指修长白皙,又很有力道。握在手中,淡淡的暖意通过指尖传递而来,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和心静。
蔺君泓任由她摆弄着他的右手,左手支颐,笑看着她挑眉问道:“你觉得我什么都做的很好?”
“嗯。”元槿理所当然的应道。
蔺君泓笑意愈深浓,“你觉得我做的每样都很好。可是旁人却不这么认为。文官总觉得我太激进,武将却说我太保守。学武的说我武艺不够精致,学文的说我笔法太过粗糙。凡此种种,总有人能挑出我的百般不是来。也就你觉得我什么都好了。”
元槿听了这话,知道是半真半假的。
因着蔺君泓踏实勤恳,又灵活机动,无论朝野内外,官员和百姓多是敬服蔺君泓的。
不过,他说的那种情形,倒也出现过。只是挑刺儿的毕竟是少数。
元槿正要反驳他这话,蔺君泓却已经拉着她站起了身。
“旁人待我如何,我并不在意。你待我这般用心,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说罢,蔺君泓手腕一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十指相扣。
元槿听了这般的话语,心里到底还是十分受用的,顿时笑得弯了眉眼。
看到她已经将刚才的紧张尽数抛去,如今眉梢眼角只剩下了开心和愉悦,蔺君泓唇角的笑意就也深了几许。
他拉着她走到了院子里,和她一同赏了会儿花。听闻宫人来禀,说是静阳郡主来了,蔺君泓这便让近身服侍的几名公公将书册收拾好,拿回御书房去了。
——先前他本是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无奈心里总安静不下来,这便让人将东西拿到了这边来。
虽说元槿一直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可是,待到和她在一间屋子里待了这么一个多时辰后,他的心反倒是宁静了下来。
左右现在她要和小姑娘们一同玩去了,他就回到之前的地方去便是。
两人道了别后,蔺君泓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院门处,杨可晴已经和冯乐芬、冯乐莹姐妹俩一同行了过来。
冯乐芬也是将要考静雅艺苑的女学生。如今和杨可晴时常窝在一起,讨论些考试的技巧,顺便一同复习。
而冯乐莹,则已经是艺苑的学生了。
按理说来,今日是静雅艺苑上课的日子。为何冯乐莹会出现在这里,倒是让元槿有些疑惑。
元槿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绪,和三个女孩儿笑着打招呼。
冯家姐妹俩赶忙向她行礼,高声问安。
杨可晴则是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哼哼唧唧说道:“小舅母如今愈忙了,都顾不得我了。若我不来,你也没法去看我。”说罢,她悠悠然一叹,低声道:“想想还是以前的日子开心。”
元槿知道她是在怀念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同复习的日子。
说实话,元槿也是很喜欢和杨可晴待在一处的。这个小姑娘性子单纯活泼,与她在一起,心情很好。
元槿想了想,说道:“往后你考上艺苑了,无事的时候也可以来寻我。”
听了她这话,杨可晴双眼骤然明亮起来,“当真如此?那么每隔十五日休息的时候,我便来找你吧。”
看到小姑娘双眼晶亮的欣喜模样,元槿的心里有些微微的酸。
旁人家的女孩子都是休假的时候忙不迭的回家里去。
杨可晴却是能到她这里来就很高兴了。
也不知道明乐长公主怎么想的。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比较疼爱女儿的,可是总还是用心不够。结果搞得杨可晴渐渐冷了心,没事的时候都不愿提及蔺君澜了。
元槿正要说点什么来安慰杨可晴,谁知小姑娘话锋一转,却是说道:“小舅母,听说陶大将军要回来了?”
上一次杨可晴遣了丫鬟来元槿这里的时候,元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或许杨可晴会问起此事。
元槿扫了一眼冯家姐妹,心下有了数。
她知道,兵部尚书冯尚书是一定晓得此事的,故而冯家姐妹应该也有所听闻。
陶志忠将要回来的事情,杨可晴想必早已经知道了。如今再问她,或许也是为了蔺君澜。
元槿便道:“他自然是要回来的。不过,回来便回来,无甚大碍。”
这就是在说,即便陶志忠回到冀都,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杨可晴听闻,双眼蓦地睁大。继而神色渐渐和缓,露出了笑意。
她知道,元槿这是明白了她的意图,在明着暗着的安慰她,让她安心。
——杨可晴之所以关注陶志忠的行踪,不过是因着担忧母亲蔺君澜罢了。毕竟上一次陶志忠回京的时候,蔺君澜还特意寻到了蔺君泓,想要住到端王府来寻求一个庇护。
如今再听闻这个消息,杨可晴不可避免的就担忧起蔺君澜来。
元槿这样说,显然是让杨可晴不必太担忧。
昔日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身量拔高了不说,五官也渐渐张开。俨然开始有小小少女的模样。
杨可晴也不如当年那么冲动了。
听闻了元槿这般的话语,她恭恭敬敬的朝着元槿行了个礼,笑嘻嘻说道:“托您的福,那我可算是安心了。”
虽然行礼做事已经成了小大人的模样,可是说话的语气,半点儿没变。还是当年那般爽爽利利的样子。
元槿这便笑了,说道:“你也不必多想。一切都会有转机。”
冯家姐妹不知道她们两个在打什么机锋。
她们正兀自不明所以的来回巡视着,杨可晴已经笑着点了头。
“是。”她认真说道:“没错。我也觉得,什么事情都会有转机的。”
杨可晴在那边和元槿说起了陶志忠,冯家姐妹就顺口说了两句闲话闲聊着。
不过,冯乐莹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让元槿有些警醒起来。
“冯姑娘刚刚说陶大将军,那是怎么回事?”元槿故作不在意的顺口问道。
冯乐莹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是冯乐芬刚才提到了这件事,所以她就直接将当时的情形给讲了出来。
如今听元槿问起,冯乐莹好生回忆了下,说道:“当时乐芬在那边玩九连环的时候,刚好父亲经过。当时我还听父亲和人说起,陶大将军延迟了回京的日子,要晚一些才回来了。”
元槿听闻后,微微蹙了眉。
说实话,陶志忠这个人,她是很不喜欢的。极其不真诚,而且还带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戾。
她一直不了解,为什么明乐长公主会和这种人牵扯在一起。不过,那是蔺君澜自己的事情,她也干涉不得。
可是因着这种种缘故,元槿还不得不对陶志忠多加留意。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习惯。
刚才听闻了冯乐莹的那句话后,她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如今听闻后,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为什么陶志忠要拖延回京的日子。
按理说,在这样的情形下,陶志忠应当直奔冀都而来。为何会耽搁行程?
想必是有旁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既是有了变故,或许,后面少不得会有些旁的事情挠出来。
虽说元槿知道蔺君泓定然已经知晓此事了,可元槿还是打算晚一些再问一问他。若蔺君泓未曾在意此事,她这样说说,好歹也能让他多重视一点。
陶志忠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好不容易爬到了那个位置,如今却又骤然失去,想必是极其不甘心的。他心中最怨恨的,想必就是蔺君泓了。
这事儿既是说完了,冯家姐妹这才到元槿跟前正式寒暄起来。
毕竟杨可晴身份尊贵,她们两个断然不可能赶在她的前头和元槿说话。若不是刚才元槿问了两句,冯乐莹也不会有插口的份。
冯乐莹和元槿也是旧识了。
当年龙舟赛的时候,冯家和邹家的儿郎们齐齐上阵,她们这些女眷就都在河边为家人助威呐喊。从那个时候起,元槿就和冯家姐妹结识了。
两家时常走动,元槿和冯乐莹也算是较为熟悉。
如今面对着元槿含笑的目光,冯乐莹脸红红的小声说道:“母亲为我今日请了假,让我陪着妹妹来宫里。”
冯乐莹纯真率直,本就不是能说谎的性子,所以,如今不过是个托词而已,已经让她的脸颊红透了。
元槿心下了然。
想必是冯太太听闻冯乐莹可以同进宫来,想让女儿多过来接触下增添点情意,这便替她在静雅艺苑告了假。
不过,冯乐莹本就不是擅于遮掩的性子,让她这样子想个借口出来,当真是难为她了。
元槿笑道:“乐芬和可晴年纪还小,自然是有人陪着大人才能放心。”
冯乐莹怔了怔,脸颊更红,不过,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冯乐莹自然知道,元槿这是有意在帮她。
旁人就无需说了。
杨可晴可是自小就时常往宫里跑的。虽然当时的宫里是京城的宫里而不是这儿,但,本质上没甚区别。小郡主一个人就能坐了车子,让家丁护卫着,往宫里赶去。
依着元槿和杨可晴的关系,元槿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这样的情形下,她还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显然是不想冯乐莹太过局促,有心帮她说解。
冯乐莹这便放松下来。
她滞了一瞬,眉眼含笑的低声说道:“其实我明白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她想着我往后少不得要拘在家里的时候多,如今多出来一趟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