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之前的黑板一样,其实只是一块普通的木板再涂上一些黑色的漆料,对于很多匠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些小手艺。
但是在李丰满提出这样东西可以用来教学识字之前,又有谁去想过这块小小的板子竟然还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现在的雕版印刷也是一样,其实这就是一个一点就透的概念,像金世繁这样擅长雕刻的匠人几乎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但是为何在李丰满说出雕版印刷的概念之前,他们全都想不到呢?
不是金世繁他们这些匠人不够聪明,而是他们思维一直都被局限在他们匠人的身份之中,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去利用他们手中的技艺去做这件事情。
没有人请他们去这么做,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去钻研去尝试,因为看不到益处。
“一套雕版,至少可印出一万册新书。”李丰满淡声道:“而一本书,嗯,就拿最常用的《论语》来说,一本新抄的《论语》,在市面上最少也能卖出三百文,就这还不计较抄书人的笔力如何,有没有错字。”
“而咱们雕版印刷出来的《论语》,你雕出的字体是什么样,他印出来就是什么样,可以工整,可以飘逸,而且还可以极大可能地避免错字的出现。”
“这样的《论语》,不说三百文一本,就算是两百文,你觉得有没有销路,会不会有人掏钱购买?”
“一本书就按两百文来算,一万本多少钱?两千贯!”
金世繁与王朝的神情皆是一震,两千贯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一笔小钱了。
尤其是金世繁,更是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就如李丰满所言,一下请十位匠人连雕两日,所需的工钱也不过才三到五贯钱而已。
而纸墨的费用更是不值一提,一万册书,只算纸张的话甚至还不到百贯。
这么算下来的话,只需百余贯的成本,就能在短短三五日的功夫创造出价值两千贯的利润。
整整二十倍的纯利,足以让天下间的任何一位商贾都对它趋之若鹜。
“赚钱其实只是小道,”李丰满继续道:“印书成册,同样也是在替圣人传播教化,可以让更多的读书人买得起书,读得起书,让读书不再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金世繁与王朝再次点头表示认同,不错,读书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不止是因为文房四宝的费用不菲,更是因为书籍难得,寻常人家想要置办齐一套四书五经只能四处去借去抄,就这样都还不一定能够全都如愿。
而抄写之间,难免会有错处,这,才是最让那些穷书生最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没有人能够及时帮他们纠正,很多错别字,他们甚至在科举考试时都在错学错用,结果自然是难逃落榜之厄。
金世繁与王朝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虽然没有读书入仕,但却也不是目不识丁,自然也很清楚寒门学子求学的艰辛之处。
安平候说得不错,印书传教,亦是大功德。
既能赚取海量的利润,又能博得一个替圣人继绝学的好名声,这种事情,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
“安平候告诉老朽这些,不知是……?”金世繁很心动,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询问试探。
李丰满一挺胸膛,正色看着金世繁道:“我安平候府的‘承德书坊’万事俱备,只缺几位技艺精湛的精雕师傅,不知金老可愿随某一起,为往圣传播教化之道?”
明明是一场充满了铜臭味儿的商业买卖,此刻却被李丰满给整得无比神圣了起来,好像金世繁不答应他,就是离经叛道,就是对圣人最大的不尊重。
王朝钦佩地看了李丰满一眼,论忽悠人,他现在谁都不服,就服安平候。
这一张嘴,巧若舌簧,死的都能给说活了,跟以前他坐主东宫时那种笨口拙舌的样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看到李丰满失忆前后如此巨大的变化,整得王朝都想要哪天去跳湖试试了。
“承蒙安平候瞧得起,得遇如此盛事,老朽这把老骨头又有何惜!”
果然,一如王朝所料,金世繁这老头儿也没有禁得住诱.惑,被李丰满给忽悠瘸了。
刚刚还说自己年老体体衰拿不动刀了,怎么这会儿就又有力气了,脸呢?
王朝鄙夷地看了金世繁一眼,金世繁脸都没红一下,只装作是没看到。
李丰满没有计较这些,面露喜色道:“有金老先生相助,此事成矣!”
面上说得很是喜庆,事实上,李丰满在今日之前压根就没有说听说金世繁这一号人,毕竟他也是初来乍到,对长安城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但是这并不影响李丰满对金世繁的热情,因为从一开始这老头儿就很骄傲,这种傲娇的属性李丰满很熟悉,因为在提及厨艺的时候,他也是这副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是垃圾的表情。
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有真本事。
况且,刚刚金仲义在出手雕刻的时候,已经显露出了极其扎实的基本功,在坚硬的木料上刻字,就跟提笔写字一样轻松惬意。
孙子尚且如此,更何况爷爷?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节上的商讨,李丰满让人将老富贵儿叫来,全权交给他去处理。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距离金世繁之前预估的半个时辰还有近一半的时间时,金仲义突然停刀直身,高声道:“成了!”
只见他将手中的雕版举起,长吹了口气,将上面的木屑全都吹散,几列看上去工整有序的字雕完整显现出来。
李丰满精神一震:“拿来我看!”
金世繁、老富贵儿与王朝也都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李丰满将雕版放平在书案之上,用笔刷均匀地在凸出的版面上涂抹墨汁。
而后,取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平铺在完全抹黑的雕版上,并顺手取了一方镇纸在白纸上面轻轻压着从上至下刮了一下。
白纸瞬间染墨,不过并未浸透,待李丰满将染了墨迹的白纸从雕版上取下之后,轻轻翻转,白纸上的字迹便清晰无比地跃入他们的眼中。
一首完整的《明日歌》轻松印出,字迹清晰工整,留白处甚至连一丝残墨都没有,很是干净。
成功了!
李丰满面露喜色,没想到这个姓金的孙子手艺竟还真的不错,刻出的雕版横竖规整,没有毛边,而且刻出来的这字,也看上去很有几分火候。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
“嗯,不错!这个方法确实可行!”金世繁的目光紧盯着纸张上的拓文,忍不住抚须轻叹:“跟石拓的方法仿佛,但是却又比石拓精致清晰百倍,安平候能想出此方,老朽叹服!”
金仲义有点儿迷惘,爷爷在说什么呢,这不就是稍大一些的印章嘛,有什么可叹服的?
还有,这块印章可是我辛苦雕刻出来的,跟他安平候有半毛钱关系吗?爷爷,你这是老糊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