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妈点头,这上头她还是信得过老贼的。陈姑妈也不傻,她道,“你教一教志哥儿,叫他机伶着些,沈举人已是举人了,说不得往后更有前程。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多亲近些,于志哥儿没坏处。”
陈姑丈拈一拈花白胡须,笑,“岂止于志哥儿无坏处,我早叫你们得把眼光放长远,就是咱家,多几门举人进士的亲戚,难不成有坏处?”陈姑丈感叹,“说来阿恭这举业上没啥进益,运道却是极好的。”姐夫是进士,小舅子又中了举人,陈恭的运道,便是陈姑丈说起来,也是极羡慕的。
陈姑妈脸一臭,啐他,“个乌鸦嘴!恭儿才多大,你怎么就知道我侄儿以后中不了举了!”
陈姑丈忙笑,“我也就这般一说,你可什么脾气。难道我不盼着阿恭有出息,我是最盼着阿恭有出息的,说来,他才是咱家的正经亲戚呢。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不是?”
陈姑妈哼一声,“这还用说!”陈姑妈内心深处是极看重这个娘家侄儿的,别看何恭是个老好人,该给姑妈出头的时候都是当头顶上的,特有用,特能给姑妈撑腰,陈姑妈也待何恭跟亲儿子是一样的,这时候自然容不得老贼说自己娘家侄儿半句不是。
几十年的老夫妻,陈姑丈犯浑的时候六亲不认,这会儿狐狸精早叫陈姑妈打到不知哪儿去了,且闺女在宁太太面前似乎还有些脸面,儿孙一大群了……狐狸精虽好,奈何富贵更是命根子,离了狐狸精,陈姑丈这脑子便又清明回来了。陈姑丈叹道,“志哥儿他们几个,但有一个能念出书来,我死也冥目了。”
陈姑妈啐道,“要死自去外头死,别在我跟前儿说这晦气话,我可不想死,我得且活着呢。”遇到这种老贼,真乃前世不修,若非儿子还撑不起来,家里还需这样个人,陈姑妈早恨不能一棍子把老贼敲死了事。
陈姑丈笑一笑,知老妻就这么个脾气,他倒又自说自话起来,“这人家儿,终归得有个做官儿的,门第上才好听呢。”
陈姑妈问,“你看阿志可是这块材料?”
“我自是盼着他是的,不是也无妨,多读几年书,起码考个秀才出来。这寻常与咱们一流的人打交道无妨,唉,越往上走官儿们就多了,说起话来之乎者也,偶尔拽两句文,娘的,听也听不懂。”陈姑丈叹,“到底还是小时候没念书的缘故。”
陈姑妈道,“只是一样,我看许多人念书多了倒显得不大灵光,大郎他们不在家,你可得时常提点着些阿志他们,别念成个呆子,又有什么用?”
“这我能不知道。”陈姑丈相当自信,“我陈某人的孙子,哪个能呆呢。”他抬脚去调理孙子了。陈姑妈这里把陈大奶奶拎出来叫给沈素备礼。
事关儿子前程,陈大奶奶自是不会小气的。只是陈大奶奶这头儿去备礼了,陈二奶奶早瞧陈大奶奶独揽家中大权不顺眼,如今天刚良心,不给给陈大奶奶下了几句小话简直对不住这机遇,便私下同婆婆道,“唉,前儿二妞不说我还不知道,要我说,既备礼,也给子衿丫头备一两件玩物罢。”
陈姑妈待娘家人素来大方,只是,这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给何子衿送东西?陈姑妈瞅二媳妇一眼,问,“这话打哪儿来?”
那日何子衿没告状,陈二奶奶竟替她陈情了,陈二奶奶还是劝慰的口气同婆婆说的,“孩子是自家的好,我待大妞,再越不过子衿去的。只是要我说,大妞这脾气是有些大了,阿念才几岁,何况咱们是亲戚,外头都说阿念是沈举人的私孩子来着。那孩子不过刚来县里,离不得子衿,叫他在身边跟几日,大妞做姐姐的,委实不该这样撵了阿念。我时常想着,什么时候过去瞧瞧,虽是孩子间的事,可咱们两家孩子间也亲密的。二妞有什么好的都忘不了子衿,子衿也是一样。这事儿,也就孩子间的事儿,谁还记心里不成。要依我的意思,给她小孩子两件东西也便掀过去了。”
陈姑妈当下就有些不高兴,道,“子衿倒没同我说过。”怪道那日把阿念送她屋来央她看了一日呢,后来再过一二日,沈念便不来了。
陈二奶奶道,“子衿不说,正是她知礼的地方。”原就在人家附读,难不成还能说人家的不是,此话要从何子衿嘴里说出来,有理也变没理。何子衿不能说,陈二奶奶可不是不能说,更兼陈家暴出身,当日娶的这几房媳妇也不是什么有积蕴的人家,便是宅斗手段,也十分低端。陈二奶奶捏了陈大妞的短,能挨到今日方说,已是耐性不错了。
陈姑妈脸一沉,骂一句,“这死丫头,的哪门子病!”打了陈二奶奶,把陈大奶奶连带陈大妞叫来骂一顿,“目中无人的东西,叫了子衿来念书,原是叫你们和睦的,你倒去欺负她!你眼里还有谁!叫你读书,是叫你明理的,非但理不明,反是昏,受些小人的奉承,你就不知几斤几两了!正经亲戚不去亲近,你反将人撵走,你腔子上长的是脑袋还是屁股?”
别人家姑嫂都天敌一般,陈姑妈与何老娘却是不同,她们两个倒亲如姐妹一般,能亲成这样,必不可少的条件便是:得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