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也是煞有介事的指指这座楼又指指那座楼地告诉赵福:这是英国造的,那是日本盖的,这个是俄国的……最后他说:“这些楼房还没有我们的茅草屋冬暖夏凉哪。”不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们听了他的话也都心存各异地哈哈大笑起来。
对赵福来说,最开心的当数在‘拨浪鼓’手艺人那里得到了栩栩如生的小面人,恒昌则对街头艺人那难得一见的表演产生了浓厚兴趣,尤为不舍的便是既惊险又刺激的吞剑动作,阵阵地叫好与唏嘘声让围观的人们都瞪大着两眼一动不动的观望着,二娃指着赵福对阿芳说:“你瞧他,‘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冷不丁就见站在椅子上的那位身穿花棉袄、札着两小辫的文静姑娘抡起手中的扁担就砸向壮汉手中正吞到一半的剑柄时,在场的人们全都被她的动作吓得就差没把头缩进肩膀里去了,然后又伸长脖子看着痛苦状的大汉把那柄足有三尺长的宝剑从喉咙里取出来之后才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小姑娘收拾完地上的赏钱交给壮汉时,兄弟俩的双手仍托着腮帮子蹲在那儿。
东平走过去对他俩说:“走吧,我们再去别处瞧瞧,这个把戏呀,我回去就把这这个秘密讲给你们听。”“真嗒?!”恒昌喜形于色,赵福也跟着站了起来。
游逛到新市街的一家成衣铺时,购买了御寒大衣和孩子们的棉袄棉裤以及每人一件罩褂。两孩子还得到了空竹、陀螺等玩具,临了也没有忘记割上两刀肉和一大块猪油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家中。
前脚踏进家门,恒昌就如同是东平的小尾巴一样急不可待的要他讲讲那柄剑是怎么吞进肚子还能拔出来的,东平喝了几口方姨给大家倒上的热茶,就用木炭在地上将宝剑画成了四段粗细不一的图形,伸出舌头做了个动作以后就注视着两个孩子,只过了一会儿,恒昌就拍手跳将起来说:“噢,这下我知道喽。”赵福诚实的望着东平恳求道:“叔叔,你告诉我好吗?”恒昌抢着说:“现在别告诉他,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他听的。”
如果不是惦记着北方的工厂和初嫁的女儿,阿芳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一时半会儿离开儿子的。
不得而知的优柔寡断开始支配起她的行事和预判,她的焦虑情绪也在日益加重,心跳也出现了异常,感觉自己到哪都得不到安心,在两头顾盼的同时她也觉查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诸多不适的症状,她决定,回去后在做详尽安排。
又过了几天,大头果真扛着一袋包谷米送给东平说:“近来事多,我生怕你们走了呢”那个热心劲就甭提了。
东平说:“你还真把这当一回事了呀,傅兄找过你好几回都没见着你,不是去溜巷子了吧。”“哪能做那事?!这几天往南去的道上尽出事,每天回来的都很晚,昨天我还去了督军大营。”二娃赶紧就问:“见着黑蛋了吗?”“遗憾啊,他随军去了奉天,”然后转过身来就向阿芳问道:“你们准备乘船还是坐车?”
阿芳告诉他:“水路我们都没有走过,火车虽然时间长点,我想,还是坐火车吧。”“这就对了,”大头说着就指向二娃说:“我就知道他老是喜欢提起走水路那档子事。”
二娃拿他没法子的说:“我也没说要他们走水路呀,我只是告诉过他们走水路是下水,最多一周就可到达。”
“男人还可以,这女人和孩子哪里能受得了,何况如今匪患猖厥,杀人越货,抢女人的事情时有发生……”阿芳听不下去了,她一个劲的摆着手说:“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我们还是打原路回去,受点罪就受点罪吧。”
二娃得意的盯着大头说:“得瑟,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他俩在一起没轻没重的抬杠早成习惯了,大头没理会这些,仍然悦色满面的说:“这不得了,这个周五就有一列开往北去的班车。”“那好,明天我就去买票”东平说。
听到他们就要离开时,方姨和二娃显然就没有先前那么灵光了,阿芳索性来了个等于是安慰自己的说法:“过不了多久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在临行前的一天,阿芳和东平一起去了哥萨克街上那家俄国人开办的银行,在那里兑换了五十元现大洋,等到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把它交给了方姨和二娃,她拍着方姨的手背对着二娃只说了一句话:“收好它,这也是你大哥的安排。”
东平的点头等于是证实了这一点。
最后一顿晚餐前,他们六个人一起去了契柯夫的墓地,给它培了些新土,铺上许多绿枝,在默默为他的灵魂超度时,东平的情感最为复杂,他想起了叶列维斯基在给他写字条时为什么没有提到过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样的心酸结果?在做上帝保佑他时,心里冥冥地默念着:你回不去,大哥也回不来。今天的二娃特意让方姨煮了锅二米子饭用来讨个好彩头,阿芳在得知其中寓意后不乏幽默的从儿子转向工友们说:“我们这次回去尽快就把的机器运来,那时啊,你们的生活就会好过多了。”
这样的话,说的大家伙忘记了眼下的苦难,被沙盆里的大肥肉烫了嘴也不觉着疼痛还吸溜吸溜的抢着往嘴里塞,有的说:“我们就等那么一天了。”有的说:“首先把后面的窝棚建成像样的工厂。”
先前越是有压抑就越想把话说的轻松一点,接下来又是云来雾去的说些家常话,不是围绕着路上辛苦,就是提及两个孩子。
二娃关心的还是机器,他对东平说:“要说运机器呀,我还是坚持走水道,北边几里地就是个木材码头,有不少船民来我这儿买碗儿罐儿的,这些天你们也见着了一些,有些事情我都是打他们那儿知道的,那年委托人给大哥送信人就是在那里遇上的,近着呢。”
阿芳听了这些满肚子怨气与责备刚要爆发,恒昌的话却缓解了尴尬:“我也去过那里,到处堆的都是木头,有的就像小山一样。”方姨一听可了不得:“你啥时候去了那里?怎么就没告诉过我?以后可不能再去那里了。”一连串的问号让恒昌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翻了几下才说:“我也记不清了。”
东平便圆了场:“人家早就不去那里了,我说的对不对?”恒昌马上就把头点得跟小鸡叨米似的,赵福总是喜欢跟在后面来那么一二句:“我就没去过那里。”阿芳及时表扬了他,东平这才认真的回答了二娃的建议:“你说的我都知道,到时我会在那里向当地人打听具体情况的。”阿芳也出人意料的对二娃补上了一句:“平时你也应该多听听傅大头的话,不说你们有着深厚交情,毕竟你们三人都姓傅。”二娃像是领悟到了这一点,端着酒碗满脸堆笑地对东平说:“大嫂说的也是。”
到了晚上,阿芳不舍地又向两孩子问道:“你们真不和我一起回去啦?”二个孩子奇怪的都没有吱声,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一种完全相同的茫然依恋,看得阿芳酸酸的内心里没了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