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阿芳唯独没有告诉女儿的就是:杭州的大火、救她父亲出狱、和一个妓女的故事。
亚力托夫去军港造船厂之后的第一个回家机遇还要得益于需要补齐一个证明,他计算会赶上五月最后一个礼拜日,他想带着妻儿一起去教堂行赎罪礼,请求斯坦洛夫主教原谅他的夫人对他有过的不尊重,便骑了匹快马提前离开了军港风尘仆仆地在明月当空之时回到了家中。
“这夜路还真不好走,一路上遇见不少绿眼睛的影子,多亏了这匹好马。”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娅琴为他捏了一把汗,见他饱满的精神又让她忘记了一切。
“孩子们呢?”“都几点了,能不睡嘛。”他向她做了一个完美的示爱动作,说明他满是汗水和一身的尘土。
醒来的阿芳伸出头来朝下面看了看,只说了声:“我先休息了啊”便熄灭了灯火。
这一夜,满以为留下空间能让辛劳的亚力托夫能够好好的得以休息,结果还是给她带来了永久的不愉快。
第二天早晨,两个睡眼惺忪的能走出房门还是俩孩子前去嬉戏的结果。已经忙完家务活的阿芳见到他时,到了嘴边的话儿也没能吐出来,只是向他做了个手势。
此时的阿芳眼睛肿的已经分不出个美丑来了,她趁厨房只有她俩时才小声地对女儿说:“以后睡觉注意着点,那个动静,还让不让别人睡了。”娅琴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没听见一样背过脸去做了个怪相,一屋子人只有三个孩子的笑脸依然如故。
显然,教堂今天是去不成了,一是时间来不及,二就是娅琴犹犹豫豫的表情也让亚力托夫没了兴致。
这种既安逸又无忧的日子直到‘小眯眼’五岁那年才开始有了新的变化。在这个期间,大儿子波波沁科已经在他妈妈未能就读的‘普托金斯’小学上了一年级,索菲娅也成长为一位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了,还有,就是娅琴用她的独到的智慧和能力得到了总厂的赏识,直接提拔为分厂的副总管,并且还成为伯力工会管理层中的一员,她自己也在这样一个舞台上编织了一张较为完整的人际网,上三层、下三层的三教九流几乎都和她有过来往,包括已经更换名称的‘中华工人联合会’,至此,家里和工厂办公室的桌子上又开始随时都能见到三种以上的报纸。
这一年,米奇先生与傅二娃签定的首批瓷陶制品也运抵了俄国腹地,同时也把巴普洛佐夫先生委托他带来的一千伍佰卢布的慰问金交到了她的手中。
米奇说:“巴普洛佐夫先生让我转告你们,他说‘今非昔比,作为补偿全当弥补受过之累,永固往日情谊方为真谛’。”
阿芳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不能接受这些的,她颤动着双手说:“这个您还是给人家捎回去吧,他的这份心意我们领了,何况那也不是他的过错。”米奇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只能听一个人的,有什么话那就由你们和他说去了。”
娅琴言谢之后就从母亲手中接过那一沓钞票回递给了米奇说:“大叔,这钱就先放在您这里,下次再去哈尔滨时麻烦您把它交给我的弟弟,我想,他们应该需要它。”米奇先生和阿芳二人无不为她的言行感到震惊,虽然他只是作了轻描淡写:“我又听了另外一个人的话”他的幽默使得仨人重又回到了满面笑容中。到了下半年,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急匆匆回返的亚力托夫一进家门就对她们说:“不好了,没有一点征兆说打就打起来了。”他脱下外套就在波里科夫的脸上亲了一口,小眯眼的小手便不断的在自己的脸上抹来抹去的说:“好痒痒。”娅琴替孩子揉着说:“娃儿的脸可受不了你,今天怎么又回来了?”“送份特殊文件就要回去。”“噢,你坐下歇着,报上说是要组建一支特别远东军,是不是军队早就做好了要与我们民国开战了?”“我也正因此感到不安,”他紧皱双眉地点燃了烟斗,之后又带有揶揄的口吻说:“不错嘛,连这样的内容你也关心到了。”亚力托夫可不希望她知道的太多。一旁的阿芳难掩焦急的问道:“你说他们打到哪了?”“还没有打,只是在阿穆尔河河口附近发生了冲突。”“这好端端的两国为什么要打仗啊?”亚力托夫耸耸肩膀喷吐完烟雾之后才说:“不为什么,也许就如你们中国人说的那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缘故,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那条中东铁路惹出来的祸端。”“也许是你们的人要把那里的日本人给撵走的缘故是吧?”娅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亚力托夫摸了一把偏长的胡须又站起身来说:“也许是吧。”
阿芳在屋里转了一圈只管又向他问道:“你们的军队不会打到傅家甸那里吧,要是打到那里可就坏了,她米奇大叔才就把这里的官员说通让我儿子的瓷器运到这里。”
“不会的,军队还没有接到动员令,这点小摩擦,我想几天也就会完事了,”然后就转向娅琴问道:“索菲娅呢?”“去学校门口等她哥哥去了,她现在经常这样。”
阿芳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来之后又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说:“老是打来打去的,饭到现在都还没能吃饱。”亚力托夫冲着娅琴看了一眼就和小儿子一起玩起了游戏,没玩一会就破天荒的对小眯眼说:“你去工厂把贺…爷爷喊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好的。”小眯眼放下手中的玩具,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娅琴笑着对他说:“你真能使唤人,想喝酒了不成?”他没有否认的说:“是啊,我在这里可是不能待太久的,就是想找个人喝几口,解解乏。”“那你想吃些什么?”“简单,只要有蛋,又土豆、大葱什么的就行,最好能有一条鱼。”“我想你的这些要求今天应该没问题。”
放学后的波波沁科带着妹妹一起回来后向外婆、东平和安娜打过招呼就想往厨房里钻,娅琴赶忙拦住他说:“今天是上帝在为大家调剂美食,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好了。”“我就想给妹妹拿块面包,她说她饿了。”“现在不行,马上就会有比面包更好的东西让你和妹妹一起品尝。”这时小眯眼已经泄露了天机:“才不呢,爸爸在厨房里。”波波沁科立刻喜上眉梢的说:“爸爸回来啦,那就让我去给爸爸当个下手行不?”在一片笑声中娅琴只得打着手势为他放行对:“你爸爸说了,他今天要把不曾有过的惊喜展现给大家。”
想不到波里科夫并没有走向厨房,而是退了回来和弟弟妹妹嘛耳语一阵子就和大人们说起话来。
当亚力托夫从厨房走出来刚去掉围裙说了句:“只有最后一道了。”三个孩子马上就一窝蜂的围了上去,那个热乎劲不得不让东平两口子相对而视,此情此景让二人为不求孩儿的契约产生了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