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满眼疼惜着上赶近来的正是林嬷嬷。
一旁与她一道过来的秦嬷嬷见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忍不住捻了帕子捂着嘴偷乐一番,待注意到钱若涵哈欠连天的姿态,料想着他昨夜必是因着即将迎娶之人竟是个容貌毁损的女子而心生不快,使得他一夜未能入睡。一边心疼着自家小主子,一边善解人意地走过去将林嬷嬷轻轻向后扯了一把。
“林姐,咱家小侯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今日能起这老早也算是难为他了。我看这里也没什么地方需要布置的,不如咱们再去新院仔细瞧瞧,看有什么遗漏之处也好早做弥补?”
说着话小心戳了戳她的侧腰。
林嬷嬷原本侧过了脸倾听她的话语,接收到她的暗示,眼角喵着一脸倦容的钱若涵,立时会意,上前一步轻轻拍去钱若涵肩头落下的一片针叶,缓和了声音柔声叮嘱道:“眼下是时辰尚早,该打点之处我与秦嬷嬷也都看着收拾妥当了,您这会子趁有空闲再进去眯一会儿,待迎亲之后可有得您劳累呢。”
钱若涵也不应声,只觑着惺忪的眼微微点了头迅速返身又回到了卧房。
林嬷嬷紧跟着上前替他重新掩好了门,秦嬷嬷立在台阶上压低了声音对院子里扫打的丫鬟仆从训斥了一句:“行动的时候动静都小些,谁再要吵着小侯爷可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两个人并肩离了这院子,悄声盘算着往那作为新婚院落的芙蓉阁而去。
重回卧榻的钱若涵终于昏昏沉沉有了睡意的时候,沈府凝雪斋内室里,沈知鸳却正独自对镜低泣。
虽说这两日,贺家妹妹和表姐来宽慰了不止一次,可她只要一想到洞房花烛之时,钱若涵将要面对眼前这副样子的她,她便始终无法正视自己。
即便是新婚当天,礼服繁琐冗杂,但偌大的内堂也毫不例外只留了一个心腹丫鬟名唤银屏的近身伺候着梳妆打扮。
这丫鬟虚长了沈知鸳三岁,心思细腻性格冷清,却也是个忠心不二的良仆。此刻,她正一边动手替自家姑娘挽着簪花,一边瞄着镜子中的一张愁容,不住地宽慰提醒:
“姑娘,事已至此,您再多伤怀也于事无补,所幸陛下荣恩为您择的夫婿正是您心上之人,这大喜的日子,您须得开开心心的方才合时宜啊。”
沈知鸳闻言,先是微微一怔,忽而拿起手边的一张石榴锦,慌慌张张地将镜子重新覆盖好,这才苦笑着低垂了头,细若蚊蝇的声音似有似无地自唇齿间虚虚晃晃地飘出。
“你……不明白。女为悦己者容,我这副模样如何担得起‘钱夫人’三个字的重量?”
“钱侯他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没错,但您不是不止一次地说过吗?说他是最担得起责任的好儿郎。他当日既允了娶您为妻便是已然承认了您‘钱夫人’的名义,要不然以他素来的脾性,再加上陛下的荣宠,就算要悔婚,陛下也拿他没办法不是?”
沈知鸳嘴角的苦涩更甚几分,莹白如玉的指尖划过妆奁上的一道连环锁,摇头轻叹:“庙堂之上,莫说外姓荣宠,即便王子皇孙谁又能真的忤逆了陛下的旨意?他的应承无非也是觉察到了陛下此次赐婚的决意罢了。”
银屏知自家姑娘自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之后时不时就会犯这一根筋到底的毛病,樱唇微张了张,却又猛地收住了原本的话头,另辟新径直接搬出了沈钟夫妇来。
“老爷夫人自打得了圣旨可是欣喜非常,您就当可怜二老,好歹装出个喜庆的样子来宽二老的心也是好的,您说呢?”
沈知鸳素来有娴孝的美名,听得银屏这番话,虽眼底仍显秋冬寒凉,但略一思虑后,到底还是眼含清泪点了头。
银屏见状轻舒一口气,如今只满心祈祷着今夜姑娘与姑爷的春宵之礼能够顺顺利利。这不光是一场仪式,更是直接关系着自家姑娘往后的决心。可以想象,若是钱侯当着姑娘的面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嫌弃,姑娘心死是小,只怕到时芳魂难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