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打少爷身畔走过,掀开桌上茶壶盖子,再用火折子将纸条点燃,目视灰烬一点一点落入壶中:“与其疑惑我所言之意,何不疑惑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少爷盯着若水后背,强压下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那……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
待指间最后一点纸条也被火焰包围,化作灰烬淹没于壶中水里,若水方回身,对上少爷双眸,迈出两步立于少爷面前。“她”虽是女子打扮,缩骨之后腰身纤细,身高比之少爷矮上一个头,少爷却毫不怀疑“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能够在他发出求救声前,就将他的脖子拧断。
先前好几拨意图不轨的盗贼不就是这样吗?少爷企图苦中作乐,然,后背衣裳依旧被冷汗透湿。
若水捻了捻刚才执字条的手指,道:“正如你所言,拜访故人,总有许多事情想要说……”
不知是错觉与否,少爷总觉得“若水”在说这句话时,颇是心不在焉。但没等他产生下一个疑问,若水扬手,他后颈一痛,下一息便陷入无尽黑暗。
“若水”一手接住少年身躯,一手扒开桌上包袱,掏出两根麻绳将少年手脚捆个结实,再拎出一方手帕堵住少年的嘴。确保以少年之力无法挣开束缚,“她”把人拖到衣柜前,随手将角落处几个箱子的锁都撬开,里面东西合并到一起,整理出一个半人大小的空箱子便把人塞进箱子,重新上锁。
完成以上动作,“若水”将门户仔细紧闭,随即褪去鞋袜外袍,卸去首饰,舒展身体。
一阵轻微的爆豆声过后,立于衣柜前的不再是娇小玲珑的女子,而是身形修长的八尺男儿。男子垂着头,披散在脑后的发丝掩住大半张脸,他的鬓角染着薄汗,面色略显苍白。长时间的缩骨导致他骨节间酸疼不已,故而他不得不舀着僵硬的四肢活动了好是会儿,才令动作重新流畅。紧接着第一件事,却是二度缩骨将身高压制到比原本身高矮上一截,再打开衣柜换上原本不属于他的衣服。
整理好衣着,男子从桌上包袱中取出几样易容用具摆到铜镜前,对着镜子撕下脸上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张漠然非常,叫人过目难忘的脸。
除了唐申,还能有谁?
实则唐申也不曾想过他有朝一日还会踏上来苏镇的土地,更别提接到与钱多宝有关的任务。当年他与钱多宝交好,不过是为从其身上确认了尘的存在,重归唐家堡后更是没有再想起这个人。
唐申几日前承命回到唐家堡,唐宛凝了解上一宗任务情况以及与他大致说明现下状况,就派他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安与其他弟子汇合。他之所以会与同归的三名唐家弟子到此处来,只因蓦然听他们提起来苏和钱家,忆起多年前的疑惑。
诚然,唐申不是好奇心旺盛之人,他走的每一步都经过思虑。个性使然更令他较大多数人容易看清事物的联系,坚信所谓偶然,不过因为没有发现其中必然的联系。再者,出于种种原由……他对那个本该在多年前就身亡的人的未来,有些许好奇。毕竟那可以说是一切重来之后,第一个被他改变命运的人。
易容罢,他戴上自钱多宝颈间摘下的平安锁,拿起玉骨扇,面上展开带了三分郁郁不得的笑容,推开房门。门外同门师弟易容成的护卫闻声扭头,见“钱多宝”对他们颔首,知自家师兄已经成功将人替换,相视一笑。
由唐酉易容成的护卫飞快蹿入门中,担任起了伪装若水的重任。毕竟若水身份特殊,偌大一个钱府,少了一两个护卫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察觉,少爷身边少了一个贴身侍婢,很快就会引来疑惑。
唐酉边换衣裳,边对唐申笑道:“师兄,看来这渝都府不简单啊。我留意过了,钱府中人大都识武,钱夫人身边婢女更有几个与洛衣般身手不差,正面交锋起来想要做到无声无息十分麻烦。看来强行突入这招果然行不通,还是老老实实靠偷袭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行不通。”唐申摇头,“我们对若水此人知之甚少,对钱多宝的习惯亦知之不多,与人相处时间一久定会露出马脚。洛衣虽被我们用毒制住,但那是眼见的她并非全心全意忠于钱府方钻的空子。毕竟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计策,只有时机配合的恰当与否。”
唐酉受教:“师兄说的极是。那么我们出手的时机是?”
“今夜。”唐申道,“适才见钱夫人为促成钱多宝与柳家大小姐的婚事,而忽略钱多宝欲言又止模样,可分析钱夫人急于促成这场婚事,对其他事情不会过于关注。”
“任务指令并未命我等除去非钱家之人,如此便莫要节外生枝引人瞩目,尽量小心行事,事成即刻离开此地。毕竟一地郡守遇刺可大可小,封城乃至封郡调查、延误时机绝非我等所愿。”
唐申顿了顿,沉吟片刻再道:“总而言之,计划一旦有更改,我会另行通知。未有更改,就按原定步骤进行。”
唐酉点头应是,专心易容。不消片刻,与唐申所易容之若水近乎一模一样的唐酉版“若水”亭亭玉立于前,若无人亲眼所见易容过程,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此“若水”非真正的若水。
而今万事俱备,只待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