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端华苦笑:“还能怎么做?已经有人接手,现在哪里还容得了我做什么……只希望苏将军不要陪着二弟胡闹,小事情我担着就是,挨两句骂算不了什么,若是……”
连城端华没有继续说下去,又叹了一口气。
雷元江对朝廷里的明争暗斗并不关心,毕竟对江湖中人来说,谁做皇帝并没太大的区别。何况不论谁做皇帝,都不会少了和他霹雳堂做火器交易,至于用不用、用到什么地方或者放在国库里头长虫,他亦无需去管。
雷元江关心的,是连城端华什么时候能将安如意放出来。他拎得清,唐申之所以会缓和面色与他相处,便是为了等待连城端华履行诺言。
正想着如何开口,忽听蓝斓轻轻咦了一声,快走两步把连城端华拦住,抬手就去摸连城端华的脸,把人惊的后退一大步:“姑娘请自重!”
蓝斓不解,偏了偏脑袋:“什么重不重,我不重呀?小哥儿哩别动,站住让我好好看看。”
“姑娘,男女授受不——”连城端华话没说完就给蓝斓捏住了下巴,被不似中原女子矜持的苗女闹了个大红脸。她旁边的青年护卫许英下意识按住武器,雷元江见状将其拦下,表明蓝斓并无恶意。周围路人颇有些稀奇地投去目光,雷元江连忙让人到不这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去。
蓝斓找了个灯火比较明亮的角落,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连城端华一番,脸上露出疑惑:“哎,小哥儿,我瞧着哩像是中了蛊?。”
话题跳转的太快,连城端华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哩给人落蛊啦!”蓝斓指着连城端华眼睛道,“刚才我瞧着你呢感觉就不对,现在仔细一看,哩眼白正上头有一道青黄色竖线,这是被别人下蛊的症状。”
“不得对殿下无礼!”许英不信,质疑道,“殿下面前可轮不到你胡说,口口声声什么蛊不蛊,殿下从来不碰这些邪魔外道,唯一遇见的的可疑人物就是你!”
蓝斓挑眉,把手臂一抱:“你爱信不信,要不是看在雷阿叔呢面子上,我才不说。”
许英护主心切,往往对一切待连城端华不敬的人都有敌意,说话更不怎么好听,连城端华忙替他向蓝斓道歉:“姑娘莫怪,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你此话说实在太过突然……能不能详细解释?”
蓝斓道:“咋解释?我又不是你,哪里晓得发生了啥事?不过哩要是想知道中呢什么蛊,我倒是可以告诉哩这是枯残蛊。看哩眼白上喇个竖线颜色呢深浅,中蛊时间大概在四到五个时辰左右。”
“四到五个时辰?那不就是午时左右?”连城端华连连摇头,“我今日一早便入宫主持冬至相应事宜,一直忙到刚才方得空到街上走走,怎会中蛊。这枯残蛊……又是有什么作用的?”
蓝斓道:“这很难说,要不哩是吃错东西,要不哩是碰着了不该碰呢东西。至于枯残蛊有啥作用,中蛊呢人眼色会一日一日变深,眼白变黄,身体变差,头发变白,衰竭而死呢时候,青年斗会变成老人模样,最后枯残蛊会吃掉人呢眼珠儿爬出来。不过枯残蛊不常有,中蛊前期不明显,到后期才会显现出来,初期只有我们教里头呢人看得出来,而到了后期的话,基本医不了叻。”
许英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连城端华:“殿下?”
连城端华亦被蓝斓的描述吓了一跳,脸色不大好看:“可……是什么人下如此毒手,难道是前些日子我南下,招惹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江湖中人?”
“别说江湖人,咱教普通哩弟子斗没有养枯残蛊呢法子。你看我会说两句,其实我不晓得怎么解,全是按着书上背出来的。”蓝斓摊手,拍了拍腰间弯刀,“我用刀,对使蛊不是很懂。哩要想解蛊,要不找教里头呢前辈——这个不太可行,除非哩同他有交情他才会救哩,要不,就找下蛊人。”
“我连什么时候中蛊都不知道,怎么找……”
一直旁听的雷元江淡淡道:“殿下,我想这下蛊人显而易见不是吗,你死了以后谁获益最大,那就是谁了。”
连城端华一怔,看向雷元江:“雷兄是说……不可能,他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你们或许感觉他脾气不好,但他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事实摆在面前,你何必不愿意承认?”
“我……”连城端华扶着额头,神情十分复杂,半响都没能把“我”字后面的话说出来。
蓝斓插话:“其实吧,或许事情没有哩们想的这么糟糕。指不定,这蛊原来不是想下到你身上叻,是你自个意外不小心沾上的呢。”
听了蓝斓的安慰,连城端华不但没有缓过来,脸色反而变的更糟糕:“我今天几乎一整日都在宫里,这蛊若是不小心沾上……”
蓝斓感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导致在场的另外四人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凝重非常。连城端华当下拱手道别,领着许英急匆匆离开。蓝斓不解,问:“他这是火烧尾巴啦?”
“这可比或烧尾巴严重得多。”雷元江收回送连城端华远去的目光,做了个遗憾的表情,“走吧,看来我们的殿下暂时无法放安姑娘离开,越儿还要等上一等。不过我猜,以越儿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已想到办法完成任务。”
蓝斓垂首一笑,表示赞可:“阿九应该是有主意的。”
莫赟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对两人比了个手势,指了指身边房子说道:“刚刚房顶上一直有人在偷听我们与太子说话,太子走后他跟着过去了。但是此人身上不带杀气,兴许是护卫一类。”
雷元江点头:“无需去管他,这些事情接触的多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对呢,教主给我嘞任务还完全莫得头绪,喇里得空管他?”蓝斓吐吐舌头,“虽然我不急,好不容易出寨,我得在中原逛逛才是,反正教主又没有规定时间。”
雷元江道:“中原比苗疆热闹的哪止一星半点,多得是地方可以逛可以玩。不过蓝姑娘可要小心别随便喜欢一个人啊,有一点你们苗人说的很对,中原男子大多都是负心汉、薄情郎。毕竟你们苗族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中原男子讲的是三妻四妾。”
莫赟摇头:“舵主,你不小心把你自己也说进去了。”
蓝斓咯咯直笑:“哪会?他们即没有雨少主厉害,又没有阿九体贴,我哪会看上他们?再说了,我可是自小就有婚约呢人嗦。”
蓝斓没有同雷元江提过婚约的事情,雷元江听罢感觉有些诧异:“婚约?和谁?”
蓝斓踢着路边小石头,回答:“和雨少主呗……”
雷元江稍稍回忆:“雨少主……是那个驱使蝴蝶的少年?我记得他的眼睛颜色异于常人,非常浅。”
“是他。寨里老人都说,当年教主和蓝家旁支一个叫做……嗯……好像是叫做蓝晋榷的阿叔到中原游历,雨少主是他们在中原哩时候生下来,之类的。不过似乎因为喇时教主练功出了什么岔子,弄的雨少主小时候身体不好,在哪个中原名医哪里养了好久才被教主带回来苗疆。雨少主眼睛颜色浅,就是这么个缘故。”
雷元江了然:“原来如此,可惜了。”
蓝斓奇道:“可惜什么?”
莫赟接道:“舵主恐怕是看雷越公子与蓝姑娘你很谈得来,想着雷越公子若有福气娶蓝姑娘为妻,不失是件美事。”
“乱说啥哟。”蓝斓微红了脸,“我……我只当阿九是好朋友的,他这么好呢人,肯定能找到比我好上一百倍哩人。”
三人再度有说有笑地顺着人流往热闹的地方走,而此时,城中西北处一座僻静的院落花园中,锦衣的女子提着灯,静静与半蹲在假山上的玄衣少年对视。
玄衣少年是唐申。他伸出手,覆上女子脸颊:“安尚不愿意就此罢手,换言之,你现在已经对他们毫无用处,可害怕?”
女子眼神清澈,回答的快速并且平稳:“洛衣不怕,只忧无法完成公子交代之事。”
唐申嗯了一声,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女子:“人皮面具需要换,工具我已放在你房中,使用方法亦曾教过你。你安心在这里呆着,这一切很快就会完结,只要不害怕,按照我的指令去做,你就不会死。”
“是。”
“明白了就回去,概因冬至故而守卫松懈,却不意味没有人注意你。”唐申朝女子挥挥手,随后站起身。然而准备离去前,他突然问道:“你不想知道那日交换以后,安如意身在何处?”
女子回答:“公子说笑了,我与她无亲无故,并不在乎。”
唐申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投入夜色。
女子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不久也慢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