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悲楼此名,便是从此诗得来。
之所以前往后悲楼,是因为唐家得到消息,青衣楼下一个目标是后悲楼的花魁含笑。雇佣青衣楼的人,大概抱的是求而不得不如毁灭的心思。
当四人轻而易举避过后悲楼严阵以待的保镖,潜入花魁房间时,花魁含笑正倚在一个肥头大耳但十指戴满金戒指的中年男人怀里,泪眼婆裟诉说自己的恐惧。男人为了彰显自己气概,把肚腩拍的啪啪作响,信誓旦旦会保护好含笑。
两人一看唐申一行凭空出现,立刻傻眼了,大喊英雄饶命。唐家四人没空理会这两人,点穴叫他们闭嘴后,商量接下来釜底抽薪的计划由谁执行。
唐壬还记着适才“别人家孩子”的仇,不无恶意地道:“就我看,这假扮成含笑的人不该由唐戊你们来,怎么说毕竟你们是姑娘家,别给外人占了便宜去。哎,太师叔不是说唐申沉稳能干吗,就由他来好了。”
含笑人如其名,即使满脸惊恐,嘴角仍旧挂着朦胧的笑意。唐戊扫了她一眼,再看唐申向来不做表情的脸,顿时为唐申感到艰难。她开口想为唐申拒绝,唐申却对她摇头,抬手示意没有问题:“唐壬说的不错。”
唐壬奸计得逞,得意一笑。唐戊看不过眼,灵机一动指着和含笑搂成一团的暴发户道:“既然如此,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破绽,唐壬你便伪装成此人好了。我与唐甲乃是姑娘,与唐申过于亲密不好。”
唐壬瞅着暴发户一身肥油,脸刹时间绿了。他想要反驳,可惜唐甲向来无条件支持唐戊的想法,截断他话头:“那便如此决定了,我与小嫣扮成含笑身边侍女,守株待兔,现在行动。”
唐壬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默默易容去了。
后悲楼自酉时开始营业,花魁含笑收到青衣楼的染血青衣此事,并没有影响后悲楼的生意,反而让其中热闹更上一层楼。许多人都是抱着见花魁最后一面的心思前来围观,若非青衣楼的青衣少有人敢伪造,别人都要以为这是后悲楼弄出来的噱头。
为了八卦连命都不要,不得不说是中原武林一个十分普遍而奇怪的现象。
青衣楼没有让唐申几人久等。就在唐壬僵硬地堆着猥琐的笑容向周围人吹嘘“自己”重金请来保护“含笑”的喽啰有多厉害,唐申淡然搂着琵琶摆样子,唐甲唐戊应付着一切想要对花魁以及自己毛手毛脚的人时,四周门窗忽然大开,冷风灌入,烛火被吹的忽明忽暗。
待风停息,灯火重燃,后悲楼中喧嚣不知不觉变作沉寂,针落有声。楼中不伦恩客还是勾栏美人,此刻齐齐看向门外十来个青衣人。这些青衣人站成一排,双手抱臂,头戴斗笠,黑巾蒙面,说不出的齐整。
楼中江湖人最先反应过来,纷纷大喊“青衣楼”,曾与青衣楼有过节的人更是抽出武器,喊着为民除害的口号冲上去。
青衣楼能有这番高调作态,至少实力不差,否则不需要唐家堡动手他们就自取灭亡了。所以朝他们冲来的一干乌合之众,他们抽出佩剑刷刷几下便收拾干净,冲进后悲楼。路上胆敢阻拦的人他们也不放过,一时间尖叫声与求救声不绝于耳,楼中人才反应过来先前他们评头论足的人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不是戏台上唱戏的戏子。
青衣人很快杀到“含笑”面前,唐壬当下冷哼一声,将塞了一身的枕头被子抽出,手一挽,一百四十六枚铜钱挥洒而出,大敞的门窗被他尽数钉上。
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哗然,唐壬烦不胜烦,运功厉喝:“唐家堡办事,无关者靠边,就地躺下!”
唐壬的话音刚落,除唐家一行以及青衣人外,后悲楼内其他人顿时矮了一截,其动作竟比青衣人先前拔刀还要整齐几分!初入江湖的愣头青或许不知道这些时候风头极盛的青衣楼,可纵使不是江湖中人,恐怕都不会对唐门之名表现出半点疑惑。
青衣人听到唐壬的话,明白他们的目标已被掉包,毫不恋战转身要逃。显然唐家堡有人见识过青衣人的逃跑速度,所以堡主才会让唐申四人调在一块儿来收拾他们。唐壬一手金钱镖精准地打在所有意图靠近门窗的青衣人身上,立刻折了他们几名人手。唐甲唐戊纵身跃下,一个近程一个中远程,配合起来倒也顺利。唐申的凤尾镖乃是特制,不能像唐壬的金钱镖般大范围抛掷,近程有唐甲唐戊足矣应付,便乐得清闲旁观。
奈何偏生有些人不长眼睛,看唐申女装扮相又不动手,以为找着一个软柿子,精神一震赶上去送死。唐申身上虽带有匕首,实在不想弄得一身血腥,褪了琵琶上琴弦迎敌。
唐申一直坐在珠帘后、靠椅中,层层叠叠的长裙及地,拢着白狐坎肩,让人无法判断出他的真实体态。待他握了琴弦起身,自以为逼到他面前的青衣人才愕然发现这个“小女子”身高八尺,随后眼前一花,首先靠近“她”的人已经被“她”用琴弦勒断脖子。
尽管震惊,青衣人更明白他们要是不将这四人打败,怕是无命离开这后悲楼,于是都拼了命地攻击。常言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唐申四人对付那么多豁出性命的人,总归要费些时间。唐申身法放在唐家堡当属上游,解决敌人稍比其他人快一些。
有意无意的,唐甲引着少数青衣人由楼下打到楼上,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到唐申身上。唐申应付唐甲的为难早成习惯,毫不客气地说唐甲眼皮一动他就明白她打着什么主意,故而即刻掂了飞镖在掌心。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唐甲觅了时机插入唐申的战圈,手里分水刺明里向着青衣人,暗里兜了个圈招招指向唐申。唐申两世所学全部走的轻灵路线,短兵无法克制分水刺,再者唐甲针对他……应该说纵使杀了他,唐宛凝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他却万万不可因私事去对付唐甲,所以唯有不断闪避。
青衣人的攻势限制了唐申的躲避范围,时间一长,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唐甲与唐申闹内讧。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好消息,毕竟新兴的刺客组织自我吹嘘再夸张,心里头还是清楚自己完全无法与百年家族媲美。
唐戊观察不到上头情况,唐甲愈加肆无忌惮。忽一青衣人趁着两人打斗,撞破窗户逃走,好几人紧随其后。唐申见状,顾不上唐甲如何,射出手里凤尾镖,同时飞身追去。
他不能让哪怕一个青衣人逃脱,否则青衣楼得知具体消息以后,定会想尽办法给在别人眼里向来神秘且无往不胜的唐门抹黑,为此受责罚的是他!
唐甲眯了眯速解决身边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敌人,此时唐申的飞镖全数命中,见血封喉的毒药令中镖者身死当场,独剩最先撞破窗户的青衣人逃出一段距离。唐申踩着窗沿一跃而下,正要追赶上去,怎料身后破空声袭来,迫使他不得不中途拧身改变下落轨迹。不用想,肯定又是唐甲使的绊子。
耳边风声呼啸,借着屋檐上悬挂的灯笼发出的光,唐申冷眼看着唐甲走到窗旁对他挑衅一笑,然后如离弦的箭般往青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唐申捏了捏手心凤尾镖,眸色沉的极深。
屋外行人瞧见有人从楼上掉下来,纷纷发出惊呼,有胆小者甚至捂上眼睛不忍看,仿佛堕楼者血肉模糊的模样就在眼前。
然而三层楼的高度,倒怎也不至于把唐申摔死。他将内力凝聚,硬是翻过身来,准备扛这一下。
这一翻身看清楼下状况,唐申不自觉睁大了眼。
只见他正下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短褂、腰间别着骨笛的苗人,此刻同其他行人一样,这个苗人仰着头用惊讶的眼神看他,见他越来越靠近,甚至下意识伸出手臂。
那双眸色异于常人的眼,几乎是一瞬间就令唐申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罗谷雨怎么可能在这里?!
震惊之下,唐申结结实实摔进某人怀里,某人为了卸去冲击力,在原地转了个圈,半蹲在地。一时间青丝飞扬,群袂生香,四目脉脉相对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说,最终只汇成一句——
“让开让开!有人向官府报案,后悲楼有人杀人生事!”一队官兵挤进人群包围后悲楼,带队的捕头一扫唐申装扮以及裙上染的血,指挥手下将他抓起来,“你,说的就是你!你衣裳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来人,立刻把她带回衙门好好审问审问,看看她是不是杀人凶手或者其党羽!”
“是!”两名捕快迅速将唐申从地上拽起,带离现场。
苗人不是很明白发生什么事,直到捕快差人撞开后悲楼大门进去搜索,他才似懂非懂的回过神。就在他准备站起身时,地上一抹银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随手把那东西拾起来,然后走到灯火比较明亮的地方边走边对着看。
走出老远一段路,苗人的表情蓦地大变,掏出脖子上用绳子系着的“发簪”一比较,确认二者一模一样后,转身往回飞奔,嘴里怒喝:“淫贼,喇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