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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南风知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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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issimo!刚刚袁郁玥与打击乐、铜管声部组间的配合简直bravissimo!特别是当剧情冲突推进到〈英台投坟〉的悲剧顶峰时,小提琴独奏处理得非常细腻,从一片留白的无声中缓缓流淌而出,注意!这里就是晏清老师反复强调过的…”

周一排练重启,由于翁怀憬身上还担着教学任务,晏清又只能恢复成同时兼顾竖琴和钢琴的状态,这埋头一忙便忙到将近十点,终于等来了上午的放风时间,临散场前梅赐贻例行召集了所有乐手,在对大家上午前半程的整体表现进行盘点综述时,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悲恸深处寂无声!这样一段抒情的旋律在他们接续上磅礴的炫技华彩反衬制造出的强烈反差感,更能突显主题之残酷、深刻…”

藏身于竖琴后的晏清听得频频点头,排练效果非常直观地说明了沪交乐手们为期两天的帝都小百花之旅收获甚丰,他甚至觉得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为过,随着对的认知统一,大家演奏自己乐段时所投入的情感比之前要真实且细腻了许多,而梅赐贻上周老生常谈的戏剧张力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

心里美得很,晏清甚至开始盘算起计划外多出的时间该如何合理安排,他没再去继续关注从指挥台下来的梅赐贻,那头似乎在跟负责统筹进度的章雅梦还有中提琴声部的几名女乐手聊着什么趣事。

排练期尚未逾半,形势简直一片大好,要知道原本沪交主团在梅赐贻的指挥下一直走得是伦敦交响乐团的路数,继承了LSO华丽辉煌的优良传统,同样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旅居伦敦的一众俄国古典音乐家的影响,喜好偏澎湃激情的演出风格,晏清一开始没将沪海交响乐团列为首选其实也有这一方面的顾虑,

前一周的排练下来亦证明了他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诚然无论是频繁需要精准跳弓的马蹄音、还是低高频间大跨度的快速转音,抑或用以点缀华彩的那些短促却有力的装饰音,这些技术层面的难度对沪交一众出色的音乐家而言都不在话下,大家适应得很快,反而是抒情能力这块与晏清理想中的状态还是存在一定的客观差距,好消息是现在短板已提前被解决了。

对昨天席卷细语的谜语人风暴还一无所知,就在晏清神游太虚时,梅赐贻拿着无线麦克风一路有说有笑找到了竖琴边来,拍了拍他肩膀后,迟迟不肯宣布散场的梅总监突然来了句:“下面我们有请晏清老师说两句!”

呼应声四起中,晏清连忙起身推辞道:“您刚那些话说得特别客观、中肯,梅总,我是真没什么好补充的点儿了。”

“刚巴彤还在说,昨天就属晏清风头最盛,大家都特别想听你分享点什么…”

不管晏清如何婉拒,梅赐贻都不为所动,几乎是生拉硬拽地将其推回指挥台,再不由分说把麦克风塞到他手里,然后扭头站到了袁郁玥身后作壁上观。

“对啊,挑最想说的话题随便来点嘛,我们都爱听的啦!反正翁教授又不在这…”

全场视线汇集在晏清身上,众人眼中的期待热切得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坐得离指挥台较近的第一、第二小提琴方阵中好几个姑娘特别活跃地举起琴弓煽动着气氛,谱台在第五排的贺染之娇声添油加醋道:“清哥来吧,爱意东升西落,浪漫至死不渝!”

众人的内涵听得是云里雾里,晏清昨天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翁怀憬以及录音棚上,、两首歌录得情意绵绵、另外两首、更是引动了天雷地火,俩人还把木棉与情人乐队为音乐节准备的几首小样给捣鼓了出来,这一忙就忙到晚上八点多才散,练功收拾完还直接无缝连接上他雷打不动的手工活。

其实晚餐时原本有个填补信息差的好机会,可惜下午临时起意杀上门的易祎被苗妙、李寒鸢俩丫头给黏糊上了,咬着耳朵一番讨价还价后,喵总最终还是把她的名字编辑进了拿翁怀憬手机发的那条细语里。

全程被蒙在鼓里的晏清只知道自己开玩笑弄的叠音词女团突然又多出名编外人员,还有如愿以偿的易祎居然主动请缨约着苗妙、李寒鸢周一去津门港看她心心念念的新能源保姆车。

“那就简单说两句吧,我对咱们团当前的进度很满意,相信在梅总的带领下,梁祝的首演必将取得…”

赶鸭子上架的晏清张嘴就抬出一顶花花轿子,完全看不出走神的迹象,只是从他嘴里冒出的内容谈不上投其所好,大家想听的可不是这些,于是乎一时间听者反应寥寥。

“打啥马虎眼呢?诠释的精髓在于准确,赶紧快进到重点…”

捋了把胡子,梅赐贻急人之所急,催促着赶紧进入正题,只是他哪晓得晏清压根不懂大家在期待什么,上边句句扣着排练,下边嗷嗷等着偷税,没把话说明白的俩人逐渐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困局。

“拜托能不能严肃一点!人家不就在说正事嘛…”

不敢与晏清对视,袁郁玥控制着对同事闹腾的不耐,低着头往右后方挪了两步,她低声嘀咕道:“梅总,你别为老不尊哈!”

只论察言观色的本事,晏清其实不弱,但奈何吃了信息差的亏,想岔道的他祭出俏皮话试图插科打诨:“都以为出身LSO的梅总只爱走炫技派指挥家的路子,一言不合就直接气突俄,今天才认识到是我没远见了,在大家吃透梁祝后,这不,纯粹的抒情风格他也驾驭得游刃有余嘛。”

“我们梅总年轻时跟晏清老师差不多,也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

这种吹捧乐团总监的话职场咖总是接得最快,离得不算太远的第二小提琴首席史馥枚便没忍住爆出一个晏清不知道的信息:“去伦敦发展前,他在布达佩斯市立管弦乐团担纲指挥期间就素有梅赐贻·马勒的花名。”

哄堂的笑声遮盖住了底下一些乐手细碎的议论声,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晏清抓住了脑海一闪而过的灵光,在岔道上愈发渐行渐远。

“诠释的精髓在于准确!这是古斯塔夫·马勒的名言,当然他也曾说过…”

飞速将理路捋清,晏清开始了他极尽委婉之能事的扮黑脸行为:“最好的音乐并不存在于音符当中!这就是古斯塔夫·马勒,一个会自相矛盾,个性无限趋于分裂的真实马勒。”

随着话题逐渐严肃,小音乐厅也趋于安静,连一身职业西服打扮的章雅梦都端着手机在认真拍摄着晏清的发言,不过她嘴角还是微微有些上扬的幅度。

“身为作曲家的他要求每一音阶都被阐述到绝对的精准,而身为指挥的马勒希望在表达作品时拥有绝对的自由,这不自相矛盾吗?矛盾,但并不完全矛盾…”

瞥了眼听得微微颔首的梅赐贻,晏清继续着他的侃侃而谈:“我想自己理解梅总的深思熟虑了,一旦接受这样矛盾的设定,那么意味着如果我们想将某首作品做到完美的演绎是根本不可能的!”

说到这时,晏清连贯的语气稍有停顿,音乐厅里刚钻出几声窸窣的声响,但立即被梅赐贻用犀利的目光给按了回去。

“我们每一次的练习、演出都不过只是朝着完美进化的过程,要习惯打破自己的舒适区,主动去发现被忽略的问题,在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中寻求平衡感,古典艺术是一条没有终点的道路…”

全场鸦雀无声中,晏清抛出了一个他上周面壁思过时所听到的观点,转述完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老脸微红的他谨慎而含蓄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这番话出自一个我非常…倾慕的人,在这位的专业领域里她曾说过类似的话,今天拿出来与诸君共勉,大家一起进步!”

“嘶~嘶~嘶!”

弦乐方阵出于对梅赐贻的忌惮仅发出一片倒吸凉气声,后边的打击乐、管乐方阵估计是想着天高皇帝远,刹时嬉闹声四起,某位中气十足的女长号手甚至高声呐喊道:“不就翁教授说的呗,神神秘秘半天,跟我们不知道似的。”

胸中激雷惊飞,晏清端得是面若平湖,全然不闻耳畔的杂音,他正色着继续说道:“咱们今天的合练效果相较上周确实进步显著,但有待打磨的细节还有很多,举个例子,像4分13秒~21秒那段小提琴独奏,热烈奔放有余,憧憬幸福不足…”

措辞即使再委婉,可终究还是批评,晏清说话间,袁郁玥委委屈屈地抬头瞅了一眼,目光大有的哀怨意味,音乐厅中顿时也嗡嗡响起不少议论声。

“这儿是在叙述主角在书院就读的美好时光,俩人同眠共寝、欢歌笑语、彻夜长谈…”

微微一欠身,晏清以人畜无害的眼神与之对视,斟酌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向袁郁玥发起一轮互动:“袁圆同学,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此时的祝英台会有怎样的心声?”

“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好在袁郁玥还算给面子,她对梁祝的故事吃得也确实透彻,给了晏清一个大差不差的答案。

“很好,那么再继续深挖,祝英台会不会内心还有些酸楚呢?毕竟当下梁山伯完全不清楚英台兄已对他暗生情愫,更不知道对方是女儿身…”

三言两语便牵得袁郁玥若有所思,甚至连梅赐贻也不住点头,晏清赶紧见好就收,三面躬身施礼后,他利落收尾道:“大家觉得呢?其实像这样值得挖掘的地方还有很多,可算是抛砖引玉完了,谢谢大家。”

“还是有所保留啊,但不得不说晏清老师倾慕的那位太优秀了,唯有砥砺前行,才能日趋完美…”

雷鸣般的掌声中,梅赐贻微笑着从晏清那接过麦克风,内涵一通翁怀憬后,他大手一挥:“希望大家能记住这句话,散吧!休息半个钟。”

辛苦一上午终于、终于等来休息,早早已将乐器妥善放置好的乐手们顿时四散开,有赶忙往洗手间去的,也有三三两两外出遛圈的,但往更衣室跑的人最多,毕竟排练期间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都暂存于此。

接连擦肩而过好几位平常总爱缠着自己小提琴手,晏清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姑娘眼中少了几分炙热,又多了不少善意的戏谑,心中刺挠不已的他果断快步走向飒飒立在听众席第一排前摆弄手机的老章。

拉住扎着高马尾、化着职业淡妆的章雅梦,晏清选择单刀直入:“这什么情况啊?”

“嗯?什么什么情况呀…”

对晏清粲然一笑,章雅梦挺起瑶鼻,冲仍然呆在指挥台边的袁郁玥稍稍努了努嘴,她脆生生威胁道:“我可是来帮憬姐看着你的,小心人家告状!”

“不是,我是说她们好像都知道我喜欢翁小格。”

堆起人畜无害的笑脸,晏清这会身后不时有人经过,所以最后五个字几乎是被含含糊糊哼唧出来的,正好女更衣室适时传来一阵尖叫盖住了他的声音。

“咯咯,反正不是我透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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