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的这位同窗姓沈,在当地也算书香门第。”
孟婆解释了一句,末了问道:
“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她说到这里,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急切之色。
“不确定。”
赵福生摇了摇头,没有瞒她:
“我在狗头村时,曾听村里人提过武大通拐来的女子,有说姓张,也有说姓沈。”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四十一二年,当年的知情者几乎都被厉鬼抹杀,她叹了口气:
“无法确定。”
“狗头村?”她有些坐立不安,一双手不停的抓握着围裙,五指松了又紧,不停的咬着嘴唇:
“我怎么不早些知道——张、张——沈——”
“大人,那狗头村的这个小姑娘……”
她急切的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有些畏怯,说着说着,泪珠滚滚:
“大人……”
赵福生虽说不确定当日要饭鬼的鬼域止步于此是巧合还是另有内情,但孟婆是人却毋庸置疑。
她生活在万安县内,是赵福生辖区内的百姓,留守此处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若有线索,又不涉及隐秘,赵福生也愿意说给她听。
“详细内情我不清楚,但我招了个村里的人进镇魔司当令使,只是如今受了伤,暂时留在武安镇,等他进县里报到,到时我让他来你摊子坐一坐,你再问问。”
她这话一说出口,孟婆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我……”
她神情激动的撩了下花白的头发,末了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要去掏兜里的钱:
“我请大人喝汤。”
“不用。”赵福生摇了摇头,又说起另一条线索:
“据狗头村的人说,在那女子被拐的第二年,曾有她的家人到村中寻人。”
“……”
赵福生话音一落,孟婆的表情一滞,掏钱的动作僵住,半晌之后才苦笑了一声:
“那、那可能不是——”
见赵福生面露不解之色,她勉强道:
“您有所不知,我的夫家在五里县也算有头有脸。”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内里详情她没有明说,但从她黯然的眼神,赵福生也猜出孟婆女儿失踪之后,她与家中人应该是生了很大矛盾,否则不可能独身一人在此,一留就是十年。
“总而言之,多谢大人了。”
她有些失望,但兴许寻女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失望,因此面对线索的又一次中断,她反倒能平心静气的道谢。
“如今我还没帮上什么忙,你用不着这会儿就道谢。”赵福生道:
“不过后续我也会请庞知县多加留意,你将关于你女儿的情况跟我说——”
孟婆听到此处,脸上露出喜色:
“多谢大人!”
她说完这话,才接着道:
“我的女儿名叫沈艺殊,四十三年前,她——”
从孟婆的年纪看,她就是有女儿,年岁也该不小了,只是她十年前才来万安县,赵福生初时还以为她的女儿是十多年前才失踪,却没料到她会从四十三年前说起!
四十多年前可是个特殊的年份,因为四十二年前,狗头村的武大通拐来了一个女子,一年后女子死后生下鬼胎——
而四十一年前,武大通利用这鬼胎偷走了棺材盖。
无形之中,许多事情先后串连,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背后操纵。
事关女儿下落,孟婆便将自己所知及这些年的线索合盘托出:
“那一年,我丈夫被调到五里县任职,同年九月初,他一位当年读书时的好友前往五里县拜访他。”
此人携家眷而来,孟婆夫妇自然也要应酬待客。
“他们家也有个女儿,年岁与我们家艺殊相当,两个孩子一见如故。”
“那一天我们在同知楼宴客,吃到一半,我就发现我女儿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对方的女儿,双方开始不以为意,以为两个孩子关系好,躲哪儿说悄悄话。
直到将酒楼翻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孩子,两家人顿时都急了。
双方连忙奔出大街,问了附近的人,店铺掌柜、跑堂的堂倌都没留意,倒是后来孟婆急了,四处追问酒楼附近的人,在一个摆摊卖帕子的老妇口中得知,似是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矮瘦老头儿与两个女孩说过话。
之后双方都试图找过符合那卖帕子老妇所说的矮瘦黑袍老头儿,可偌大一个五里县,这样的老头儿何其多?
事后沈家并没有找到人,两个孩子也不见影踪。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孩子,四处漂泊,如今四十多年过去,我也渐渐要找不动了——”
孟婆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孩子如今在哪里,有没有——”她说到这里,语气哽咽,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双眉往上挑,眼皮下垂,挡住了眼里的泪水:
“有没有怪我。”
……
赵福生在孟婆摊位上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与她闲聊完起身时,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远处要饭胡同内夫子庙的灯光若隐若现,隔着长街远远传来。
身后孟婆正忙着收拾碗筷——如今的万安县人少又冷清,太晚在街上走动可不大安全,她急着想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到临时栖息处。
赵福生有些纳闷,她与镇魔司的车夫约好了,早晨送她来夫子庙,傍晚赶车来接她,如今这都天色将黑,仍没有见到镇魔司的马车,莫非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来了要饭胡同两回,对镇魔司的方向心中也记了个大概,便索性往回程的方向走,兴许路上便能遇到来接她的马车。
打定主意之后,赵福生便往前走。
身后正在收拾摊子的孟婆见她孤身一人,不知为何,眉心一跳,喊了一声:
“大人,不如您再坐会,等镇魔司的人来接您了再走。”
“不用。”
赵福生没有转身,只是扬了扬手:
“你赶紧收拾了摊子早些回家吧,如今的万安县还不算太安全。”
入夜之后,街道罩起了若隐似无的薄雾,远处夫子庙传来朦胧的灯光,赵福生的身影在光影的引照下,融入那雾气之中。
孟婆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她又喊了一声:
“大人——”
这一次赵福生没有再回答她。
她仿佛并没有听到这婆子的声音。
事实上在赵福生说完话后,周围一切便都寂静下去了。
要饭胡同自从闹过鬼后,附近的人气并不足,入夜之后更是静得有些瘮人,可此时这种静实在太奇怪了。
赵福生连办了两桩鬼案,警觉性出奇的高,她在喊完话之后,顿时意识到了不妙。
‘呯呯、呯呯。’
她胸腔之中心脏急促的跳动了两下,正感到不安之际,突然耳畔听到了若隐似无的‘叮铃’声。
好像是铃铛撞击的声响,紧接着,‘嘚嘚’的马蹄声连带着车轮转动轧地时的声音响起。
赵福生神情一凛,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苦于无代步工具回家的时候——似是有一辆马车正在往她的方向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