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山庄已经有些冷了, 尤其是入了夜之后。
庄子里的池塘并不大,里面种了荷花,现在已经残了,月下残荷, 别有一番凄凉的美。
韩宝葭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 觉得自己还不能回去, 要不然只怕今儿吃的那些炖鸡、烤猪都会化成她身上的肉, 变成一个胖美人。
她还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呢,最好能像叶齐宏那样潇洒温柔,还能像叶慕兴一样宽厚随和,当然, 最重要的是长得要好看些,叶慕彦那样的勉强能入眼吧。
绕着那小湖走了两圈,刚坐在了湖边的太湖石上, 小径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梨儿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十姑娘,是那个一直盯着你看的人。”
韩宝葭回头一瞧,只见唐振清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 在离她数丈远处停住了脚步, 一脸惊喜地道:“韩姑娘,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庄里的夜色如此之美,我信步闲逛, 文思泉涌,想不到居然碰到你了。”
文思泉涌。
韩宝葭忍不住想笑了,冀城中最才华横溢的两位公子就在这庄子里,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地小吏居然敢鲁班门前弄大斧。她懒得戳穿,起身见了礼:“如此,这荷塘月色便让与唐大人吧,我便不打扰了。”
唐振清准备了一肚子的诗句,只等韩宝葭露出一丝仰慕之色便露上一手,这一下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劲儿使不出来了。幸好他还准备了另一手,立刻上前一步,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韩姑娘请留步,能否借一步说话?”
“为何要借一步?”韩宝葭奇了,“莫不是你说的话见不得人吗?”
唐振清脸僵了一僵,这个小丫头看上去既软又糯,其实绵里藏针,还不能小看呢。
他这些年官运不佳,一直在北周西边的一座小县城里当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西边地处边陲,气候恶劣,民风彪悍,他这个官当得实在是无趣,非但没能捞上点油水,还要提防着那里时不时的械斗,一不留神就是丢命丢官的下场。他削尖了脑袋一直想方设法要回来,可他那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叔爷却一直教训他,让他要为国为民顾全大局,不肯为了他徇私。
嘴上说的都好听,实际呢?
叔爷自家的宝贝孙子不好好地呆在冀城吗?
跟他一起外调的同僚,有门路的都回京了,没门路的如他才呆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脸都快被吹干了,看上去足足比秦桓老了十岁。
这次赴京公干,他牟足了劲想要走门路留京,却依然希望渺茫,这次出来散心,看到这武宁侯府的一家人,终于让他脑中灵光一现。
因为想回京,他一直没有娶妻,县城里只抬了两房小妾,若是能和侯府搭上亲事,这侯府女婿的身份在了,总能在朝中使上点劲儿吧?
以他的身份,想娶侯府的嫡小姐那是没门的,而这位继室带过来的十姑娘虽然身份低微,不过看上去在侯府很是受宠,长得也是个美人胚子,看着就心痒痒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一不可收拾,晚膳后留意了韩宝葭的去处,他便跟过来了。原本以为这么点大的小姑娘一定没见过世面,花言巧语哄上两句,再给点好处,说不准就能把人迷住了,现在看来,好像还有点难度。
他自然不肯死心,笑着道:“韩姑娘说笑了,我在容城为官多载,潜心国事心如止水,今日一见姑娘,才知道这世上最美妙之事,便是看着姑娘的一颦一笑……”
韩宝葭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头一次现,男人脸皮厚起来真的可以去筑城墙了。
“唐大人,”她沉下脸来,冷冷地道,“你逾矩了。”
“韩姑娘,我情之所至难以自抑,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姑娘海涵,”唐振清豁出去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丝布袋来。
那是他随身带着的一个玉镯,值点银子,原本打算上下打点的时候用的,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他含情脉脉地道,“这是我家传的翡翠镂空雕花玉镯,乃难得一见的宝物,只有姑娘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才能配得上……”
韩宝葭站在湖畔,嘴角似笑非笑,月光柔和地洒落在她的眉梢眼角,而她的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夜风拂来裙角飘飘,将她窈窕的身影衬得分外妖娆。
唐振清说着说着,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似的,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若是此时韩宝葭落了水,他将佳人救起,那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了这桩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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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茗一路朝着自己屋子走去,夜晚的凉风一吹,刚才在湖边热的脑袋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到底也是侯门里的嫡出小姐,眼光和见识并不短浅,平常父母虽然高傲,但该有的伦理道德却一点也没少教,再三告诫,为人处世需要坚守底线,万万不可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来。
她刚才这样离开,会不会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韩宝葭虽然出身低微,但平日里也是对她尊敬有加,一口一个九姐姐,笑起来甜甜的,算是个好妹妹;而她虽然心中暗自恋慕秦桓,可毕竟秦桓一直以兄妹之礼以待,并没有逾矩半分,她要拿这个迁怒韩宝葭,好像并没有什么道理。
脚步渐渐放缓了下来,叶云茗站在分岔路口,一时有些犹豫。
前面的岔道里,一点灯火渐行渐近,叶慕彦和秦桓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