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婻如遭雷击, 呆滞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简怀心里明白了一大半。
震惊、羞恼、气愤……各种情绪席卷而来, 仿佛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浪,将他整个人淹没。
相伴了这么多年、如师如兄的臣子, 居然真的是个女的。
是谢隽春太狡猾, 还是他太愚钝?
“陛下,不是的,”卫婻回过神来, 想要挽救, “你听了谁的胡说八道?三郎她怎么可能是个女的,我和她这些年的夫妻……”
“行夫妻之实了吗?”卫简怀冷冷地问。
卫婻的脸“轰”的一下红了。
霍雎这混账, 居然在卫简怀面前提及他们俩的闺房之事!
万万可不能承认, 让三郎一世英名蒙羞, 反正三郎的身体也化成了灰,死无对证。
卫婻镇定了下来, 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陛下说笑了,我和三郎新婚之日,三郎便远赴郴州调查陛下的下落,后来三郎为了替陛下复仇, 殚精竭虑,以至于身子没有调养日渐衰败。陛下怎可就这样胡乱断言三郎是个女的?这不是让三郎在地底下都要寒了心了。”
卫简怀的心中一阵抽痛。
是,谢隽春的确为他默默付出了所有,以一女子之身,周旋于朝堂, 而最后灰飞烟灭,也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然而,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更不能被卫婻的话带着走。
“皇姐,”他盯着卫婻,语声喑哑,一字一顿地道,“若是谢隽春真的是个女的,朕怀疑她没死。”
卫婻大惊失色,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朕怀疑她没死,”卫简怀冷冷地重复道,“而且,她可能身处险境,皇姐若是和朕一五一十如实说了,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若是再隐瞒下去,朕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陛下……”卫婻的脑中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晕眩,狂喜和惊恐两种极致的情绪冲刷着她的脑海,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三郎她……的确……是个女儿身……陛下你一定要救她……”
送别了卫婻,卫简怀沿着小道一路往回走去,一时之间脑中思绪万千。
仔细回想起来,也难怪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谢隽春个子比寻常女子高挑,扮起男装来惟妙惟肖,言行举止中虽然没有男子的豪迈,却自有一派文士风流雅致的模样,旁人看了只以为是文人柔弱,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是女儿身。
而她行事眼光独到,关键时刻决绝果断,虽然偶尔有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却不失为一个智计百出的谋士良臣,就此瞒天过海,胆大包天地欺骗了先帝朝臣,也欺骗了卫简怀。
“陛下,该用晚膳了,是去毓宁宫,还是回正清宫?”李德在一旁小声问道。
卫简怀抬头一看,他正停在一条岔道口,往前是他的正清宫,往左便是皇后的毓宁宫了。
那里此刻住着的人,这份胆子只怕比曾经的谢隽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此刻,他无法面对叶宝葭。
站在原地看着毓宁宫的飞檐翘角,卫简怀沉默了片刻,疲惫地道:“回正清宫。”
快到南书房的时候,卢安得讯,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他奉命出宫刚刚回来。一见卫简怀,他急走两步压低声音道:“陛下,奴才去殷家查了,皇后娘娘前年的时候的确大病过一场,那次差点没了命,后来不知怎的就好了,街坊邻居都说是娘娘的命大福大。”
“是吗……”卫简怀心中早就有了预感,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是哪一日?”
“二月初八,”卢安挠了挠头有点感慨,“可真是巧了,奴才记得,谢大人就是那一日传来了噩耗。”
卫简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几步便来到了南书房。
摒退了众人,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从旁边的信封里抽出了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
一张是那日在毓宁宫和叶宝葭一起写下的名字,一张则是一张信笺,是他遣了御前侍卫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去武宁侯府偷的,是叶宝葭为卫婻侍疾时写给家人的家书。
虽然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看上去稚嫩得很,可那横竖撇折扭的力度和方向都不同,尤其是宝葭二字更为明显。
掩盖笔迹之举昭然若揭。
若不是他再次让叶宝葭写下了名字,单凭那封家书,还真的要被蒙蔽了。
再翻开从前谢隽春的奏折,乍眼一看,的确完全不像是一人所书,然而若是每一个字一笔一笔细细比较,还是能看出其中的一两笔有几分相似之处,比如,那“葭”的最后一捺,和奏折上“换”字的最后一捺,都有顿笔之后提起的习惯。
更为明显的是三处都有的那一个宝字,宝盖头下的“缶”字都是先竖后横,而平常人写此字都是先横后竖,很早以前在敦促卫简怀习字时,谢隽春曾拿这件事自嘲过,说他自小便养成了这个错误,以至于长大后都改不过来了。
时间长了,只怕谢隽春也早就忘了这个细节,也忘了在他面前遮掩,没想到,他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换魂。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然而,搜罗眼前的证据,却无一不指示着一点,叶宝葭十有□□便是谢隽春,如果是这样的话,从前那许许多多的疑点,都可以迎刃而解。
为什么叶宝葭会有谢隽春的小动作。
为什么叶宝葭知道谢隽春是女儿身的小秘密。
为什么叶宝葭会在卫婻传讯时出现在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