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宝葭的心陡然一沉。
她想象中的重逢, 是回到京城择机和卫简怀见面,主动坦诚她前世的身份, 两人在情意绵绵的对视中尽释前嫌。
然而此刻,地上躺着意图侵犯她的死尸,而她绵软在床上,身形狼狈,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万万没想到两人会在这样的场景中相见, 这不是坦诚以待、互诉衷肠的好时机。
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努力半撑起身子,她想让自己看起来稍稍从容一些:“陛下,我……”
卫简怀冷笑了一声:“你不用再遮掩了, 从毕城郊外的那间民居开始,朕便一路追踪, 怎奈你谢爱卿实在谋略出众, 各路障眼法使得炉火纯青,朕疲于奔命,一路被你引到东、骗到西, 一忽儿以为你已经死了, 肝肠寸断;一忽儿以为你就在前方, 欣喜若狂;一忽儿现你踪迹全无, 惶恐失措……”
他的声音渐渐颤抖, 叶宝葭心中大悔, 可说话声却提不起劲来,还是那么软绵绵的:“陛下……我错了……你别难过……”
“别难过?”卫简怀惨然一笑,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唐振清, 走到她面前,半跪了下来,“你当朕像你一样铁石心肠吗?这么多日子来,朕对你的心意都被你抛诸脑后,所有的恩爱缠绵,你居然都无动于衷,叶宝葭,你逃离冀城的时候,可有一丝半点的留恋?朕在你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弃子吗?”
“没有……不是的……”叶宝葭抬起手来,想去抚摸那朝思暮想的脸庞。
离得近了,她才现,才不过分开不到短短半月,卫简怀瘦了,下巴上全是胡渣。
她有好多话想和卫简怀说。
她已经入了他的魔障无法自拔,每日每夜都想着他。
她这就要回冀城,想和他朝夕相对永不分离。
她早就已经爱上了他,不管他是小殿下,还是北周的天子。
……
手被用力握住了,两人近在咫尺。
卫简怀这才现了她的异常,诅咒了一声,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在踏入这间屋子前,他几乎是咬着牙誓,这次一见到叶宝葭,一定要好好地惩罚她,然后把她绑起来,牢牢地锁在他的身边,再也不许她离开半步,任凭她说什么好听的谎言,也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可是一见她,心中所有的坚持好像一下子溃了堤。
能怎么惩罚她呢?
任何落在她身上的手段,只怕都是在惩罚自己。
只要她服个软,誓以后都不离开他了,那就算了吧。
……
“你怎么了?”卫简怀急急地问道,语声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现的焦灼。
“陛下……我……”叶宝葭的手绵软地搭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凝聚着仅剩的力气,“我没想……离开……我……想回来……”
卫简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着她的手臂一僵,在原地怔了片刻,这才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齐刷刷地站着两排大内侍卫,陈恩和谢九琨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院子里,脸上身上都带着伤,一见叶宝葭被卫简怀抱在怀里,谢九琨怒吼了一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侍卫们哪里会让他接近半步,一下子就把他按到在地。
叶宝葭的手一紧,急促地喘息了起来:“别……陛下别……伤了他们……”
一阵夜风吹来,卫简怀清醒了一下。
刚才被那两句话哄得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道:“怎么?心疼了?放心,只要你不逃,他们就能活命,你若是再敢离开半步,人头落地的就是他们!”
一口气喘不上来,叶宝葭惊怒交加,背过气去。
身体好像被抛上了云端,被软绵绵的云絮裹挟着,又软又暖。
有人一直在低唤着她的名字,有时候是叶宝葭,有时候又是谢三郎,她不知道是谁,只觉得那声音宽厚温柔,让人放心地将自己交托。
中间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被灌入了几勺药剂,很苦,苦得她皱起了眉头;随后口中又被塞入了蜜饯,很甜,甜得她又重新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从半敞的窗棂中照了进来,整间屋子里亮堂堂的。
身上迷香的后劲已经消除了,没有了半点不适。
她半撑起身子,朝着四下打量了片刻,只见屋中装饰华丽,床架子上雕着龙凤呈祥的花样,薄薄的锦被绵软,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一派富贵模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名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都是差不多二八年华,一个衣饰华美、容貌俏丽,一个则做婢女打扮,跟在后面。
见她起了身,两人连忙紧走了几步,婢女将她扶了起来,而那姑娘则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夫人这是醒了?我去叫大夫过来。”
“这是哪里?”叶宝葭有些疑惑地问。
“这是福康王府,”那婢女笑着道,“我是刺史府里派过来伺候夫人的,那是我家姑娘,名叫丁柔。”
丁柔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姐姐就叫我小柔吧,四公子怕你一个人寂寞,让我来陪你说说话。”
叶宝葭心里焦灼,却也不得不寒暄了两句,又忍不住问:“四公子人呢?”
“他刚刚有事离开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休息,”丁柔浅笑着道,“我这便叫大夫过来替夫人复诊。”
身上残留的迷香已经消除殆尽了,大夫开了个安神补身的方子,叮嘱她好好休息。
丁柔一直陪着她,这姑娘倒也健谈,从几年前一触即的两国大战说起,一直聊到周边少民和当地的一些趣闻。这些事情其实叶宝葭当年都了若指掌,可为了不扫人家的兴,只好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