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一呛,狠狠跌回了交椅里,靠背上的青莲雕纹是圆润的,却似刀锋一般割在她的身上:“不明白哥哥再说什么。”
果然,他都知道了。
他们说的小声,可伯夫人到底还是落了一两声在耳中,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失望看着上官氏,厌恶之色缓缓升起,又无奈而心痛的看着儿子。
难道真的要让他毁在娘家人的手里么?
苏九卿欲进内室,撩开半旧的纱幔,忽然回头了头,笑的颇是欢喜:“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决定今日就带了我的美妾回府住着。两头跑,也是烦。”
瞥了上官氏一眼,“好妹妹,多学着些如何做一个宽容的妻子,雍容的主母。她如今可是良家女子,若有任何差池,我便只管来寻妹妹了!”
“苏九卿!”上官氏羞愤至极,她还未进门,竟让她去照顾让她颜面尽失的贱婢!
再也无法将楚楚与无辜装扮下去,冲上去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鬓边的玉色流苏似被狂风卷起,凌乱的缠在发髻上,“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要不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身边一个又一个小星,我何至于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九卿舔了舔内颊,冷笑:“从世家贵公子到浪荡子,我都无所谓了。”对着阴霾的阳光抬手扬了扬,语调如玄冰万丈,“打女人,你以为我不敢么!”
上官氏看到他眼底的狠厉,吓的倒退数步,却又咬牙扬了下颚道:“你想逼我退婚,告诉你,做梦!即便走到绝路,我也不会退婚!”
苏九卿眸光一凛,旋即笑开:“上官家以为拿捏了我和我母亲就以为能从苏家拿到无尽的仕途好处,那就错了。明日我便让父亲上折子废了我这世子,迁出嫡支。看你们上官家还是不是一如既往要维持这份血缘至亲的好婚事!这么喜欢苏大奶奶的位置,给你,好好揣着!”
“除了这个,你也别无所有了。”
红叶斋就在对面,太夫人的脚步却转向了一旁种满了石榴花树的林子。
繁漪和沁雯缓着脚步跟在后面。
夏日山间雨后的风微凉,吹在脸上有青涩的湿黏感,又吹得大片花树林子飞扬起深深漫漫的花瓣如雨飞扬,沾了清透的雨滴,在天际莹莹然着一点有一点隐约的光亮,远远瞧着宛若半山腰终年缭绕的薄雾,忧柔而美丽。
抬手接了一片清魄香味的栀子花瓣在手,听着门后隐约的哭泣与不耐,繁漪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与疲累。
未婚夫妻,青梅竹马,竟也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
穿过花树,太夫人的脚步转向一旁昨日才走的大理寺少卿家女眷住的院子。
福妈妈推门,扶了太夫人坐下,又打发了婆子把门守严实了。
云层缓缓散去,渐进正午的阳光带了淡淡的碎金之色,似膏腴一般在窗边长案上万字不到头的桌旗缓缓流淌。
太夫人慢慢拨着翡翠珠串,许久方掀了眼帘道:“什么时候的事。”
繁漪轻轻抚了抚沁雯消瘦的背脊。
沁雯不敢隐瞒,提着裙摆跪下,眸光莹莹又有了迷蒙的水色,看着地板宽阔的缝隙,长长的睫微微一颤,泪落进去,很快便没了踪迹:“去岁在中秋灯市遇着登徒子,他替我解得围。”
太夫人唇线一抿:“是谁先起的。”
“……他。”
她的一声“他”隐忍了太多的情意与苦涩,即便决心做个坏人,终究还是含了愧疚与害怕。
太夫人手中的珠串一收,伶仃碰撞:“那时候他已经定亲了,你是知道的!你是世家千金,礼数自来周到,便该晓得需与他保持了距离。”
她的手伏在地上,额缓缓触在掌心,忍不住一声轻泣:“是孙女的错,不该、情不自禁。”
烈女怕缠郎,郎君主动,情窦初开的姑娘如何招架得住,只怪做长辈的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太夫人闭了闭眼:“什么程度。”
沁雯心头一紧,喉间哽痛,每一次开口都似被浪湃过:“不曾、不曾……”
她的话说不下去。
太夫人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除了最后一道防线,如何亲密的事必是都有过了。
阳光擦过桐树茂密的枝叶,落了斑驳的光线斜斜投进屋内,山风吹拂,影子与光点如水晃动,看的久了,仿佛人也坠进了岁月的长河中,除了随波逐流的沉浮,再无他法。
一道修长的影子踩着缓慢而沉稳的步子进了屋。
太夫人抬眼望去,是琰华正同她一揖行礼,点了点头,让他坐下:“这件事你也晓得?”
沁雯怕太夫人怪他们,便急急仰面,那泪痕在背光之下有黯然的无奈:“是孙女告诉的。孙女近日几次遇险,实在害怕,半夜幸亏大哥哥来了,不然嫂嫂也要被孙女连累。孙女没办法,只能求大哥哥和嫂嫂帮我。”
太夫人郁然长叹,用力拍了桌面:“既已经脱了算计,如何非要闹今日一出!”
沁雯无力伏下,泪在她掌心的纹路里慢慢蔓延,黏腻的好似一张蛛网,紧紧的裹挟住了她的心肺,窒住了呼吸:“她打定主意要害我性命、毁我名声,不揭破,没有忌惮,孙女真的、寸步难行啊!”
太夫人掐了掐眉心:“打算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