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现在有空么？”

文卡特放下自己手头涂满各种数据图表与mAV设计草图的记事本，抬起头答道：“当然了安妮，”他接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妮大步踏进他的办公室，关上了身后的大门。“为什么你会认为出事了？”

“这个么，首先你刚才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连着说了两句几乎找不出语法错误的句子，而且也没冒任何脏字；”文卡特解释道，“其次，一般情况下你跟我打招呼的内容都是直接开门见山提要求或者吐槽一下自己手头的活有多麻烦之类的。出于你刚才不同寻常的表现以及严肃的语调，我有理由认为你有个严重的坏消息要告知我，不过也有可能是想让我出面帮个忙。”

“你这家伙可真tm是个当侦探的料。”安妮忍不住骂了一句，“没错，被你说对了。我得拜托你一件事。我认识的一个记者之前帮过我不少忙，她最近想跟外星飞船船长樱桃莓莓做个一对一的独家访谈，我想问问看能不能想办法在探路者上给她腾出一天时间来。”

文卡特听罢，手中的笔不觉滑落下来。“安妮啊，你是不是对现在的通讯状况没什么概念？”他答道，“信号延迟早就超过二十光分了，还没算上两头打字要花的时间；通讯带宽也已经掉到每秒一千比特以下了。也就是说要准备这一次访谈我们得把手头所有事情都推到一边，只为了让你那位记者朋友最多问十个问题出头就完事了？有这种必要吗？发电邮等回复她都等不起吗？”

“她说她想来次直播访谈。”安妮也是一脸无奈，“小文，我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探路者对话的时间戳我也不是没看过。但这回人家可是伦敦时报的berenice macReady啊，她现在基本上算是我们在欧洲地区的宣发主力军了。还用得着我提醒你欧空局出了多少救援经费吗？小文，要知道这可都是她的功劳啊，我想忘也忘不了。人家可是大费周章成篇累牍给我们歌功颂德，都tm快能写成诗了。她这么煞费苦心把救援项目的角角落落都仔细包装起来推销给公众，我们现在已经是欠了她许多人情了。”

文卡特长叹一声，瘫回椅子里思索随之而来山崩地裂一般的组织协调问题。“如果我们真要开这个先例的话，其他那些新闻机构也一定会纷至沓来要求进行采访。”他问道，“应付它们没问题吗？”

“没事，已经顶了好几个星期了。”安妮在这一方面倒是十分自信。

“NASA对外界的态度至少必须在表面上摆出不偏不倚的样子，”文卡特继续补充道，“也就是说为了避免再次引发公众舆论声讨，我们必须做些手脚制造出一种莓莓主动请缨进行采访的感觉。这个秘密任务就交给你了。”

“安排上了。”

“你那位朋友得到现场来，要么这里要么JpL，”文卡特说道，“考虑到现在帕萨迪纳那边乱成一锅粥的状态，还是到我们这里比较好。她要在我们这里待上几天，等我们碰上某天没什么急事的时候才能有采访机会。能接受吗？”

“她在我们这里驻站已经有段时间了，”安妮答道，“就住在德州市内一家酒店的小套房里。这个没问题。”

“而且一定要对她反复强调，”文卡特补充了最后一点要求，“让她能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时间极其有限。当天的头两个小时是保留给我们的日常工作时间，之后的九个小时如果没有发生需要我们介入的紧急情况，尽可以由她自行支配。她最好能速战速决把自己想要的信息拿到手，因为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会转告的。”

文卡特叹了口气，“那就可以开始准备了。这次算是为你特别破了例，你们俩下次别忘了还我这份人情。”

“算在我头上。”安妮并没什么要感激的意思，就这么厚颜无耻收下了文卡特的大礼。接着她不经意瞥到了文卡特桌上的大堆草稿，随口问道，“对了，刚才在忙啥呢？”

“只是粗略推个数据，餐巾纸上谈兵罢了。”文卡特答道，“我想大概了解下把小马的火箭引擎装到mAV着陆级上的效果如何。”

“这不应该是JpL的活吗？”

“对，但是我等得心里有些痒痒。”文卡特一脸无奈，“JpL现在正忙着处理斯雷普尼尔的一堆问题，还得再过好几个月才有心思管这回事。权当算算数学题自娱自乐吧。”

“而且这样行得通么？”安妮问道，“我感觉这样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了。毕竟几年下来你都一直让我跟记者解释为了节省燃料而让mdV和mAV尽可能轻量化有多重要，现在这样又似乎反而是在开历史倒车了。”

“你对推重比有多少了解？”

“如果推重比在一左右的话，就能悬浮。大于一就可以上天，小于一就摔了，或者干脆飞不起来。”安妮耸了耸肩，“再详细点就是书呆子的能力范围了，反正我是搞不懂的。”

“可以。”文卡特抽出一张空白草稿纸开始涂抹起来，“mAV着陆级的推重比……”他直接简记为twR（thrust-weight Ratio）了，“……在火星引力条件下是1.2左右。的确不大，但是要让即将着陆的mAV在三分钟之内从每秒一百多米减速至能够安全软着陆的程度是完全够用的。”

“为什么不能加大推力呢？换大一点的引擎？增加燃料呢？会有问题吗？”

“飞行器初始重量越大，我们从地球发射时就需要消耗更多燃料，抵达火星后实施软着陆也会更加困难。”文卡特解释道，“顺便提一句，这一矛盾局面同时也导致mdV着陆过程成为了Ares任务中对宇航员来说最危险的事件节点，没有之一。一旦mdV进入了火星大气层，就不会再有终止任务的退路可走。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在设计时给mdV增加火星逃逸入轨模式，最终的成品会达到与mAV相近的尺寸。”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我们逃离火星用的是mAV。mAV的燃料成分为肼，通过催化格栅引燃，与mdV使用的推进剂相同。如果搜刮来Ares 4 mAV以及Ares 3 mdV上的剩余推进剂的话，我们也许能想办法把那个分级的工作时间延长到一分钟。理论上如此便可在发射早期获得许多额外的动能，可以加快我们的入轨速度。”

“你说的是理论上，”安妮插了句，“那显然和实际情况不一样，为什么呢？”

“在火星引力条件下，1.2的twR对应着每秒仅有0.76米\/秒的加速度，这也就意味着一分钟后整艘飞船的速度大约只能到四十五米\/秒左右。如果是要降落的话这个数据还问题不大，因为mAV搭载的减速伞与空气制动系统可以让以轨道速度运行的飞行器减速至每秒百米以下，之后其余的动能是可以依靠火箭轻松抵消的。”

“但是这次马克和他的朋友们是要加速到每秒六千米这种级别的速度，还要为级间分离预留余地，于是这理论上看起来还不错的四十五米每秒一到现实就成了自寻死路。推演一下就能发现一分钟过后这枚火箭的高度只能刚好触及斯基亚帕雷利盆地的边缘，之后不过十秒就会开始下落，再过二十秒就会重返火星表面。也就是说mAV飞行员手动启动第一上升级引擎并释放着陆级发射架的操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就算他们没出错只是动作慢了几拍，最后第一级烧掉的燃料也可能会比正常发射的使用量还要大。”

“所以总而言之，仅仅只是复用下降级换来的这点高度与速度并不值得我们让组员们去冒这个险。不过如果我们再算上外星飞船主引擎的话，出来的数据可就大不一样了。”

“怎么会呢？”安妮迷惑不解，“这样不是重量反而更大了吗？”

“重量更大是不假，”文卡特答道，“可推力方面就要大得多了。我们现在粗略估计下来的结果是这三枚引擎位于最大推力状态下能够在火星上悬浮起四十五吨的重量，相当于以twR = 1产生了四十五吨火星推力；不过如果载荷只是它们自身的话，这样的twR其实要好得多。”

安妮摇了摇头，“你这么说我可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