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女将食匣放在了帘外的檀木桌上。
“这次的莲子,没有将莲子心取出吧。”宣妃忽而停下眉笔,问道。
“没有,奴婢特地吩咐过御膳房了。”宫女回应道。
“好,那你先下去吧。”
宫女唱喏便退出去房间。
宣妃娘娘人很好,至少对芷蘅宫内的太监宫女,不若其他娘娘一般动则打骂。
不过娘娘有些说不清楚的癖好,比如莲子不喜欢摘心,就喜欢伴着那莲子心微苦的味道。
莲子心是莲子的青嫩胚芽。莲子心的药性特点是苦、寒,功效是清心安神。
不过一般都是取出莲子心,做成莲子心茶,泡着喝。
像宣妃这般,做成莲子羹倒是第一次见。
铜镜内的宣妃,嫩润若新剥了壳,熟得刚刚好的鸡子,卵白中透出微红的卵黄。若非已经是赤王的生母,说是二八佳人也不为过。
一支纤细的眉笔,轻轻在那同样纤细的眉上勾勒,单单是这样描眉的动作,已经别具风情。
不愧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岁月从不败美人。
“是谁!”突然感觉到背后的气息,宣妃严声问道。
没人会忘记,宣妃娘娘会武功,还是一位高手!
“可是,宣妃娘娘?”声音清澈,却让宣妃心头,翻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是。。”宣妃平静地回应道,一手操持描眉,另一只手已经做出防御的姿态。
“娘娘,请不要惊动旁人。保持这般便好。”无心出现在芷蘅宫,宣妃的寝宫内,“老衲,哦,不,小僧有些潜藏了十五年的疑惑,想请娘娘解惑。”
寝宫内一阵沉默。
“不出声,小僧便是当娘娘默认了。”无心俏皮地说道,仿佛是在撒娇。
“娘娘,可是姓易?”无心问道,怕宣妃没听清,又补了一句,“交易的易。名文君。”
“是。”宣妃散开防御式的左手,声音虽然依旧平稳,但仿佛在刻意压抑自己。
得到的回答,无心有些满意,接着问道,“娘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在何处度过?”
听闻此问,描眉的笔,抖了一下,可在铜镜中看到那风华绝世的脸上,却是添了一个别有风情的眉脚。
“在。。西子湖畔,结的一个草庐。”宣妃放下眉笔,秀美的肩头微微抖动,声音带着股微微压制的呜咽。
“那么娘娘,今后,何去何从。”无心平静地问道。
听闻此问,宣妃的肩膀抖动幅度忽而变大,正欲起身回头。
却听得那清澈的少年说道:“娘娘不必回头!还请娘娘往前看!”
“安世!”再也压抑不住的宣妃,带着些许哭腔回头。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宣妃有些哽咽道,“这道理娘如何不懂,可是娘身不由己。”
用美貌去对人,等到红颜衰老,那爱意也跟着松弛了,可是帝王家,又有多少爱惜?
可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搅乱珠帘相互击打的噼啪声,还有那桌上未打开的莲子苦心羹。
清平殿外,紫色蟒袍的大监瑾宣,于掌剑监面前问道:“瑾威,今夜可有异动?”
负剑守卫于门口的瑾威道:“每日宫中都会捕获三两个以潜入皇宫,挑战大内为目的的江湖人士。若非圣上有令,只是管教一番便放了,这天牢诏狱怕是都关不下了。”
“可否有摸到清平殿的?”瑾宣又问。
瑾威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确定,但几乎在太安城城墙下,就被黎校尉收拾了。”
瑾宣点点头,没有深究瑾威的那句“不确定。”
不过真的摸到清平殿,届时五大监都会出手。
二人交谈完毕,瑾宣便不宣则推门而入。
这便是伴读大监的特权,从小陪太子读书,不用宣,直接觐见。
“陛下,该移步芷蘅宫了。”瑾宣在大殿上行礼说道。
夜已深,那金衣兰月侯呆在宫中并不合适。
“什么时辰了?”明德帝目光不曾离开过奏折。
“刚到戌时。”瑾宣道。
“那再等半个时辰。”明德帝道,故而发现这一封奏折已经批阅完毕,便放下奏折改口道,“罢了,现在便起驾芷蘅宫吧。”
此刻的芷蘅宫,得知明德帝要驾临,已经将灯笼壁灯等都点上了。
明德帝处于主位,宣妃陪坐在旁。
“文君,这是怎么了?”看到那惊为天人的容颜,却食欲不振的模样,明德帝忽而生出些许心疼。
“嫔妾不知,大概是入秋了,惹了些许哀愁罢了。”宣妃的语气依旧出尘清冷。
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因哭泣而微肿的眼睛,嵌上那一双比明珠璀璨有神的眼睛,更是倾城绝色。
“是啊,若非秋,乍上心头,怎惹悲愁。”明德帝轻轻放下筷子,宣妃不动,这一桌山珍海味也素寡,淡得索然无味。
“文君若是芷蘅宫住得不舒服,便搬去景泰宫吧。”明德帝说道。
“谢陛下恩宠。”
无论男女,都是如此,什么事情都会预设一个关于安全感的“度”,也就是“底线”。一旦超过了这个“度”。白月光也会变成婴儿的吐奶那般恶心。
她依旧是在那,不过没那么耀眼罢了。
最终,明德帝还是兴致缺缺地离开了芷蘅宫。
轰隆一声,列缺霹雳。
在静坐拨弄佛珠的掌香大监,睁开眼睛。
这入秋的第一场雨,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