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这名字乍一听,容易叫人误解。
先,望江楼上望到的不是江,而是数百年前开凿,由京杭运河延伸至泉州的京泉大运河。
其次,这酒楼并不是什么文人骚客荟聚的地方,恰恰相反,常年在此扎堆的,都是越州城修行圈中的恶汉莽夫。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七司前有魔窟救童的勇迹,后有散尽千金的壮举,在越州百姓心目中,形象固然高大,但是威望攀升最快的,反倒是在这些亦正亦邪的屠狗辈们中间。
而步安特意支开宋氏兄妹,兴师动众地来一趟望江楼,真实目的也不是为邓小闲摆宴这么简单。
钱塘江上,宋蔓秋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在嘉兴募兵。步安所说的原因,只是其一,另一个原因,更加复杂,也更加隐秘。
一言以蔽之,他兴办团练的目的不是保家卫民,这在将来是迟早要图穷匕见的。
而寻常良民,一旦知道自家主子要举兵造反,恐怕第一反应就是吓得魂飞魄散。
只有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从来不知忠君为何物的亡命之徒,才会安之若素,无所畏惧。
更何况,要将种地的农民培养成上阵厮杀的悍卒,所要花费的时间和代价,都太大了。
换句话说,步安来望江楼,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动群众闹革命来了。
此刻,他气定神闲地走在七司众人前头,频频抱拳,穿过一众赴宴者,来到二楼空着的主桌前。
刚要坐下,便有一个穿戴富贵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邓小闲忙替他介绍说,这位胡四娘就是望江楼的东家。
步安闻言,打着哈哈,说了一声久仰大名。
胡四娘扑哧一笑,忙拿手绢捂着嘴道:“步爷真会说话,四娘只是个伺候人的,哪有什么大名。上一回步爷把公孙庞那老小儿丢进江里,真正快意,可惜奴家没能亲眼得见。”
这女人生得妖艳,笑起来,眼角满是细密的皱纹,但手背上的皮肤却是细嫩得很。
她说什么伺候人,显然是谦虚客套的话,望江楼在越州修行界颇有声望,她这个老板娘绝不是寻常人。
只是她再不寻常,跟风头正劲的七司一比,也要矮上半头。
眼下,她嬉笑打趣,像是跟七司众人都熟稔得很,一边招呼伙计好酒好菜伺候,一边陪着步安说些玩笑话,既给足了步安面子,又全无低声下气的感觉,实在是八面玲珑,世故圆滑。
等到酒菜上齐,步安起身道谢,接着走到二楼中庭,举杯朗声道:“今日花道士练气圆满,新晋修士,七司特来望江楼上,宴请诸位豪杰,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言毕,他便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步爷客气了!”
“邓兄弟竟然晋升了,真是可喜可贺!”
“花道士平时没个正经,全是步爷管得严,修行才没有落下!”
楼上楼下,前来赴宴的食客们也纷纷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