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瘦高的男人和现在在于县的姑妈长得有些相像,颧骨比较高,浓眉细眼薄嘴唇。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休闲装,手腕的位置有一个不算起眼的灰白色logo,印着漂亮花体的“Ackroyd”。
他太过于瘦弱平庸的气质显然撑不起这件昂贵的衣服,要不是之前陶玉莹在杂志上看过这个牌子,随便一套就是小三千,还真要以为这是件地摊货了。
一进门,男人就脱去了皮鞋,很是自然地从架子上拿起最大号的黑色拖鞋准备穿。
“等等,”陶玉莹拦住了他,从鞋柜里翻出了一双一次性白色纸质拖鞋递给了他。
鞋子是不能随便穿的,万一有脚气互相传染怎么办?
男人冲着她温和一笑,“都是自家人,还这么讲究。”从善如流地换上了这双一次性的拖鞋。
引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陶玉莹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男人接过一次性杯子捧在手里,脸上的表情慈爱而怀念。“莹莹啊,咱们都好几年没见着了吧?你有空也不回深市去看看我和你舅妈。”
坐在他三个身位之外的陶玉莹“嗯”了一声,表示是有这么回事儿。
可不是,当年原主考上了梧州大学之后就来了梧州,再也没去过深市。
在此之前的一年,舅妈以她已经成年为由完全断了她的学费。因为住在“富人区”别墅,也没有办法申请助学金。原主为了继续读书,在其他同学都在努力奋斗的高中最后一年不得不外出打工兼职,工作与学业无法兼顾,好几次累晕在课堂上。
后来还是原主的班主任看不过去,借了原主五千块钱,这才让原主安心冲刺了一段时间。否则,原主可能连梧州大学这个从没想过的普通一线大学都考不上。
原主最开始的意愿是国家美术大学。但是这所学校对于学生的文化分数卡得很是严格,即使原主的艺考分数相当优秀,最后因为文化分数不够,也只能够遗憾地和自己最为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
后来,原主没有退而求次选择第二的江州美术大学,而是选择了身处父母之前工作奋斗所在的梧州市的梧州大学。
当时原主对于舅妈稍有怨念,虽然不敢表达,但是逢年过节也就打个电话,寄点钱过去,再也没提回深市的事。
舅妈对于她那是眼不见为净,巴不得她不回去,自然也不会劝她。一家子人偶尔到梧州一趟,也就是看看表妹,从不到她这里落脚,跟看见她就晦气似的。
原主到了梧州之后,门面的房贷刚好都还完了,原主手上还了班主任的钱之后开始稍有了点余钱,就又很不幸地碰上了渣男。到了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账户上就剩下了老板刚刚奖励的五千块钱。
陶玉莹对于她这个原身的舅舅感官很是复杂。
说对她好吧,那也还真是可以。小时候还没有住在一起之前,他对于原主,还真是关爱有加的。
可接到他家之后就不提了,越来越漠视。
对于江红梅把她的钱拿走的事情,陶玉莹不相信作为她枕边人的陶进会完全无所察觉。毕竟一家人的经济收入摆在那里,没有点“其他进项”,他能舍得穿一套能顶他一个月工资的衣服?
此刻小航航已经睡了,陶玉莹也就很是耐心地和这个来意不明的舅舅扯皮。
两个人也没什么话题可以说,怀念怀念小时候的温情时光啊,偶尔说说自己最近的艰难啊,绕了一个大圈子,可算是扯到了正题上来。
陶进很是温和地说:“莹莹啊,我怎么听你舅妈说,最近你和她闹了点不愉快呀?还把娇娇给赶出了门,是不是不高兴舅舅没给你房租呀?”
陶玉莹坐得笔挺端直,双腿并拢,很有仪态。上下看了他一眼,直接又“嗯”了一声。
大有一种:你可以直接给钱的意思。
陶进温和的神情差点就裂了,这天是这么聊的吗?
不过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他又敛下了不高兴,温和地打着感情牌:“这件事情确实是舅舅欠考虑了,我就是想着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在梧州也不容易。想让娇娇来给你做个伴儿。”
陶玉莹点了点头看着他继续表演,却并不接话。陶玉娇什么脾气,娇生惯养的,一个不顺就砸东西。还给她作伴?纯粹是来“作”她的还差不多。
陶进又道:“现在你也毕业了,要不你跟舅舅去深市,舅舅给你介绍个工作?”
“不用了。”她礼貌又客气地拒绝,似乎还和以前一样是那么畏缩包子的性格,别人要给她介绍个朋友她也是这样百般推拒,门也不爱出。
听到她拒绝,陶进也不意外,只是说:“莹莹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儿呢,你就和舅舅说。可别在心里憋着,做什么傻事。”
在他看来,陶玉莹这种性格敢伸手找他老婆要钱,那肯定是有人威胁她了,逼到了绝处才会这样的。说不定就陷入了什么传销组织,已经被洗脑了。
只要这事儿弄好了,自家的房子自然可以保得住。
陶玉莹看了他一眼,直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虚假的温情:“那之前江红梅去取走了我存折里的钱的事情你知道吗?”
陶进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起来。见他眼神四散,根本不敢直视自己,这是典型的心虚的表现。陶玉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喝了口水,强作镇定地斥责,视图转移话题:“莹莹,怎么称呼你舅妈呢?没点礼貌,以前我们怎么教你的?”
原本还以为这是个糊涂的中立人,但是他这个表现,明显就是来作江红梅的说客的。“我们”和“你”,两边的阵营早就在他心里被划分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没什么中立一说。
陶玉莹顿时为原主感觉有些心寒,一群真心为她的人被这些人逼着疏远,只能亲近这些披着羊皮的恶虎,真是可怜。
懒得和他兜圈子,她站起身来直言问他:“你今天来是来讲和的?”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你现在就是头脑发热,非要逼得你舅妈跳楼你才高兴?”陶进也不否认,苦口婆心地劝她。
陶玉莹冷笑:“拿着我爸妈留给我的钱挥霍,也真不怕我妈晚上爬到你床前敲你家的玻璃。”
“你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陶进的语气十分不可思议,以前的陶玉莹别说这么和他说话了,就是声音大点儿都不敢。他觉得眼前这个外甥女真是让他陌生极了。
陶玉莹的语气并不尖锐,但是每一个字都十分尖锐,如同刀子一样直指他胸口:“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姥姥姥爷都没有要我爸妈一分钱,你们家拿着这么大一笔钱,每个月吃香的喝辣的,姥姥住院,手术都做不起的时候,你干嘛了?”
因为居高临下的气势,逼人压迫得厉害。陶进性格里的软这会儿终于浮上了表面,他怂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敢面对自己侵吞了自己亲妹妹血汗钱的事实。
“你姥姥咋突然就要动手术了,严重吗?”
陶玉莹看着他,没说话。
陶进被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憷,咽了口口水,突然打从心里生出来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呵,”她一声冷笑,吓得陶进腿都有些发软。她视而不见,语气再也不复之前的温和:“回去告诉江红梅和陶玉娇,房子和热搜,选择权在她手上。别再来惹我不高兴了。”
尤其是最后几个字,阴森发寒,如同恶鬼索命一般,吓得陶进转头就跑,甚至都忘记走之前换上自己那双价值三万块的真皮帕克曼新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