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玉的眼睛里,只有怨恨,仇视,不甘以及浓烈的杀意。
狄姜又淡道:“你们是由桃花的精气凝结而成,生而为仙,不懂事故,落在凡尘里,被红尘情爱所吸引不足为奇。”
“此话说得你了掌事故一般。”桃玉冷笑一声,又是一阵狂笑,末了,又对着狄姜手中的桃花枝道:“你以为我代你行这逆天改命之事,真的是因为我不忍心你堕仙吗?你错了!”
“你我一同修行,一同成仙,一同游戏人间,竟还爱上了同一个人。可孟郎对我不闻不问,他的眼中只有你!那些年里我不是没有勾引过他,但是我从未成功过!那时我便知道,就算你死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于是我便下定决心,要代你去堕仙,哪怕成了幽魂野鬼,我也会活在孟郎心尖尖上,永远!!”
“……”狄姜闭上眼睛,始终面带微笑,似乎早已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而一旁的钟旭却似乎难以接受,他此前竟然亲手杀死了孟子昌心心念念的夫人桃鸳,这是他如何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以为人都是我杀的吗?”桃玉诡秘一笑,道:“这些年,我被镇在这座宅子下,见了多少龌龊事?孟子昌的后代们为了能瓜分到更多家财,不惜暗害手足,互相残杀,甚至父子也可反目成仇,这许多年下来,便死得死,散得散,最后终致阳春府落败!”
“你胡说!”孟子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对她怒目而视。
“我胡说?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为何要胡说?你以为张思瑶真是我杀的吗?你错了!杀她的本就是二夫人,我不过是因为她八字属阴,于是借她之手将你放出来,想让你受尽折磨而已。而刘四,也是因为替二夫人杀害张思瑶而被孟常忻灭口。这种事情,几十年来不胜枚举,多不胜数!呵!这就是你的子孙后代!”
“那书香呢?”狄姜道:“你为何要绑了我的书童和伙夫?”
“书香?”桃玉一怔,才笑道:“你说的是那个小童子和那根烂木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阳春府中,似乎也正是他们引来了你……不过也好,事情总需要完结,这么多年的纠葛也该落下帷幕了。”
桃玉说完,又低头看着地上的孟子昌,嘲笑道:“是你的后人做了这些事,要不是你花心,哪里会生出这么许多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姐姐以为是我暗中捣鬼,可是她忘了,桃木驱鬼,我被镇在这十里桃林之下,就算日夜恨得难以入眠,若不是旁人心中有意为恶,我也做不得牵引,我不过是完成旁人的心愿罢了!我在五十年前,在梦中与你结了一个灵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也正是完成了你的心愿吗?”
“所以咒的内容便是见不到桃鸳,则生难生,死难死。”狄姜抬起头,淡淡道。
“没错,他想长生,我便让他长生,他不想死,我就让他活。这样他便能永生永世的陪我,痛苦的陪着我,受尽折磨!只要他一日不放下姐姐,他就一日不得好死!”
“可他只是想见到桃鸳。于你,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他们见面呀,他们生活在一座宅子里,她是他的妻子,可惜他竟从来未认出她来,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哈——”桃玉笑的花枝乱颤,可笑着笑着,眼里却一颗连着一颗,掉出许多细小地眼泪来,它们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孟子昌的手上,却激不起任何涟漪。
她只是一只幽鬼呀。
狄姜与钟旭定定的看着她,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孟子昌亦是一脸怔忡,也不知是痛心还是悔恨,整个人都似被抽走了魂魄,一动也不动。眼中灰白一片,瞳孔里是死一般的沉静,痛苦之情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桃玉的话像一把利剑,将他所有的希望都砍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
桃玉还在笑,笑得张狂又肆意,似是将这数十年堆积的笑意一齐抒出来。
她这数十年活在地底,一面看着姐姐受尽折磨,一面知道自己在孟子昌心中毫无分量,一面看尽人间百态世情冷暖,今日重见天日,再遇故人,真是连苦也不知从何说起,爱恨也都已经随着时间散去……
“我要杀了你!”孟子昌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夺过钟旭手中的剑,再反手向上一指,长剑便没入了桃玉的身体,从她的后心穿了出来。
桃玉的笑凝固在脸上,神色里一片悲凉,她低着头,看着眼前垂垂老矣的孟子昌,他眼中的恨意前所未有的强烈,反而让她觉得安心。
做不成他最爱的人,就做他最恨的人罢。
这样,也是一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