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得意看面前这两口子越吵越急，就劝解郭笑笑说：“这事咱都得看开了。过去在县剧团，上边老教育咱们艺术要为老百姓服务，观众是咱们的衣食父母，那都是官话。现在咱们闯荡江湖，按江湖上话说，咱们吃的就是讨人喜欢这碗饭，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

小得意的话说到白丽云心口上，她接过去说：“娜娜也跟我说过，咱们吃的是戏饭，台上台下都要学会逢场作戏。咱们作艺卖笑不就是为了挣钱吗？挣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所以，遇到什么事，碰到什么人，都别太较真，也别太认真。”

对小得意和白丽云的话，林楠既感到吃惊，又不能接受。吃惊的是，他们出来才几个月，怎么会变得如此世俗与世故？而不能接受的是，她之所以一直深爱着小得意，就是爱他为了艺术而表现的那种痴迷、才气，以及不屈不挠的追求精神。而现在小得意似乎已经变了。所以，林楠不客气地反驳他们说：“我可不同意你们的观点。不管干什么，自尊、自爱、自强是做人的底线，怎么能为了几个钱就趋炎附势，妄自菲薄？”

郭笑笑终于听到有人支持自己，他说：“我同意楠楠的话，我就是看不了那种横行霸道还色迷登登的人！”

四个人为了舞台与生活的人生哲理，明显分成了两派。恰在这时，娜娜走上舞台，她好像也要论证这场讨论的某种观点，以她的逢场作戏、八面玲珑，演绎了一场活报剧。

娜娜的歌声甜美轻柔，台风也显得活泼轻佻，一首邓丽君的《甜蜜蜜》，立即点燃了台下的气氛，接着就有观众递上小费点她的歌。娜娜按客人要求又唱了两首歌后，摆出一副可怜样说：“各位老板喜欢听我唱歌，我很高兴。可歌您听了，嗓子可是我的。你们心疼我，就容我下去喝点水。”

娜娜话音刚落，一个光头的客人就拿着一瓶可口可乐跳上舞台，递到娜娜手里说：“先喝我的。喝完我还要跟你合唱一首歌。”说着他把一张钞票递向娜娜。而娜娜一手持麦克，一手接过可口可乐，一转身撅起屁股露出牛仔裤的裤兜，那个光头顺势连手带钞票都插到了娜娜的屁兜里，引来台下一阵口哨和怪叫声。

娜娜故作娇羞地逗趣说：“这位大哥真坏！”

这时候另一位长着一张大长脸的客人也走上舞台，娜娜认识他是星河歌舞厅的常客，人称马老板。马老板一手拿着一瓶葡萄酒，一手抓了两个酒杯，对娜娜说：“来，陪马哥喝个交杯酒解解渴。”

娜娜故意向后躲着说：“交杯酒不能随便喝的，马老板有什么说法吗？”

老板放下酒瓶，从兜里捻出两张大票，一下塞到了娜娜上衣微微敞开的领口里，台下又是一阵起哄声。娜娜这才放下可口可乐，腾出一只手与马老板喝了一杯交杯酒，台下这时几乎被起哄声吵翻了天。娜娜抹着嘴，故意夸张地说：“哎呦妈呀，马老板这酒，劲头可真大！”

那个光头的客人看来也是人来疯，而且刚被马老板抢了风头，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掏出几张大票，向娜娜摇晃着说：“今天这歌我不唱了，你让我亲一个，这几张票子就都归你了，大家说好不好？”

台下叫好声、起哄声响成一片。光头逼向娜娜，娜娜一边围着舞台躲闪着光头客人的纠缠，一边对着麦克说：“大哥、大哥，你叫什么？”

光头说：“你就叫我宋老板吧。”

“宋老板，你饶了我吧，都知道我们卖艺不卖身，我还是陪您唱支歌吧。”

宋老板冲着台下的观众问：“大家说，我光唱歌行吗？”

台下顿时传来一片“不行”、“亲一个”的喊叫声。

娜娜假装生气地向台下的观众说：“这点钱你们就把我豁出去了，你们也太坏了！我可还是黄花大姑娘呢？”

宋老板一下又拿出几张大票，说：“这行了吧？”

娜娜故作伤心地撅起嘴：“我这可是初吻啊！”

台下的观众已经等不及了，不断地起着哄。

光头宋老板一咬牙，又添上几张钞票硬塞到娜娜手里，接着张开双臂就把娜娜抱进怀里，娜娜一边躲闪着宋老板凑过来的大嘴，一边央求地喊着：“天哪，我的初吻啊！你只能亲脸蛋啊……”

可娜娜越是躲闪告饶，台下的观众越是起劲地齐声喊着：“亲嘴、亲嘴、亲嘴……”

就在娜娜已经被宋老板纠缠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说来也巧，这时从歌舞厅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女人，指着台上的光头就大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你扔下我和孩子不管，却跑到这来找乐子！你给我滚下来！”

这女人边骂边要往台上冲，而随后跟进来的两个保安则上前紧紧拉住了她。台上的光头一看不好，臊眉搭眼地跳下舞台就往外跑。那个已被气疯了的女人挣脱了保安的手，但她没去追赶光头，却向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数落起自己的丈夫。原来，这个光头是个倒卖火车票的黄牛党头头，晚上他安排好马仔到车站去站队买票，自己却躲到歌舞厅来喝酒取乐。没想到今天家里的孩子发起高烧，老婆到车站叫他回去带孩子看病，这才听马仔揭发他去星河歌舞厅耍去了，而且更可气的是，竟然让她撞见了自己不争气的男人，还要强行搂着别的女人讨亲嘴！

光头老板的老婆被保安带出了歌舞厅，娜娜在台上捂着胸口，故做惊恐状地解嘲说：“真悬啊！我的初吻差点献给一个票贩子！现在是个人就能当老板，你们南方的老板怎么这么多啊！”娜娜的话引来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林楠看着台上这场闹剧，实在觉得俗不可耐，尤其是看到小得意和白丽云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跟着那些乌七八糟的观众一起哈哈大笑，她简直无法忍受。

“你们平时就是干这个？真是无聊！”林楠小声问小得意。

小得意收住笑没说话。

郭笑笑看出林楠脸色不太好看，偷偷踢了踢白丽云。白丽云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楠的脸色变化，却把全部神情都投入到了娜娜身上，直到郭笑笑再次踢她，她才回过头来，却见林楠这时已经站起身来，找个借口说：“我今天有点累了，准备先回去了，你们走吗？”

小得意他们交换个眼色，虽然有些扫兴，但也只好陪着林楠走出了星河歌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