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彭名扬一听“青阳河下游”这四个字,宛如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顿消,盯着那服务员上下打量一眼,忽地脸色一变,指着她喝问道:“你、你不是这里的服务员,你、你到底是谁?”
他这才看清楚,这姑娘身上虽然也穿着和宾馆服务员一样的白衬衣,但下身却穿着一条牛仔裤,并非服务员的装扮。
那姑娘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省里来的领导和专家认识一下我们青阳河下游的河水到底是什么模样。”说话之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瓶黑浊的水来,拧开盖子,房间里顿时充溢着一股刺鼻难闻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正义凛然大胆进言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河西村的小叶。
原来昨夜崔锁平滚下山坡,将所有追兵吸引过去之后,小叶趁机由小路逃下山,并于今天早上赶到青阳市。
她打听到省环保工作检查组的行踪之后,赵艺海彭名扬一直陪同在侧,陆军也在一旁放哨似地站着,使她没有机会接近。直到中午时分她跟踪他们进了酒店,酒店人员以为她是客人,也没人管她,唯一认识她的陆军因不够资格与领导同桌吃饭,去了大厅用餐,她这才找到接近检查组的机会。
宁则正看看小叶,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彭名扬,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站起身走到小叶面前说:“姑娘,可以把你手中的水样给我看看么?”
小叶抬头看着他,警惕地问:“你是……?”
宁则正微微一笑,拿出工作证递到她眼前,说:“我是省环保厅总工程师宁则正。”
小叶往他的工作证上认真瞧了一眼,这才信任地把两个水样交给他。
宁则正让巡视员申建拿出水质快速监测仪,亲自动手检测,结果标明“取自青阳河下游河东村码头”的水样为污染最为严重、已无任何利用价值的劣五类水,标明取自地下三十米压井中的地下水为五类水。
宁则正看着小叶问:“姑娘,你有什么方法能使我相信这两个水样的确取自青阳河下游?”
小叶说:“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只能说,您要是有任何怀疑,我们欢迎您去下游实地调查。”
“可是昨天我们已经派工作人员去下游取过水样,但检测结果与今天完全不同。”
“你们的人昨天去过下游不假,不过根本就没下车取过水样,而是拉上我们村主任到镇上酒楼吃了一顿山珍,直接从酒楼自来水管里接了两瓶‘水样’。”
“是么?真有这样的事?”
宁则正浓眉一皱,目光如闪电一般,威严地向昨天负责取水样的助理巡视员杨辉射了过去。
杨辉浑身一震,面色惨白,躲在众人背后不敢抬头。
宁则正瞧他这般模样,已然明白这少女所言不假,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
这一声怒叱,震得彭名扬浑身一颤,头脑反而冷静下来,眼珠一转,思考出一条对策,睁大一双骨碌碌的绿豆小眼,恶狠狠地盯着小叶,用恐吓威慑的语气说:“小姑娘,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诬告我们?昨天下午省环保厅的检查组已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过我们青阳工业区包括咱们名扬造纸厂在内所有企业的排污情况。咱们工业区内所有企业都建立了自己的污水净化设施,从咱们这里排出去的每一滴水都是达标的。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会对青阳河造成如此严重的污染呢?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要以为随便从什么地方装两瓶污水就可以告垮咱们企业。告诉你,我彭某人后台硬得很,咱们名扬造纸厂树大根深,是永远告不倒的。”
“哼,排出去的每一滴水都是达标的?我看不见得吧。”
小叶转身自门外墙角边拿进来一只帆布挎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照片摆在桌面上。
宁则正一看,照片拍摄的都是名扬造纸厂等工业区内几家企业大肆向青阳河偷排污水的镜头,那一个个隐秘的管道,那从管道内突突冒出的黑水,简直触目惊心。
小叶有备而来,胸有成竹,说:“我早就调查过了,像名扬造纸厂这样的大型造纸厂,其污水处理设备全年运转的话,费用至少在800万元以上,以日处理污水1万吨计算,需成本2万元,每周投入的治污成本大致相当于购买一辆桑塔纳轿车的价钱。而如果因偷排被抓,像你们厂这种情况,按有关规定的最高限额,最多只能一次罚款十万元。正是因为违法成本比守法成本低得多的原因,所以这些企业就与环保部门玩起了‘开机欢迎,关机欢送’的游戏。检查组一来,污水处理设施全部运转正常,工业废水符合达标排放要求。检查组一离开厂区,企业马上停止运行污水处理设备,改用暗渠偷排漏排。彭厂长,你别拿眼睛瞪着我,难道我说错了么?你现在敢带领检查组的人杀个回马枪,去你的工厂再检查一次么?”
“我、我有什么不敢?我打个电话,马上叫司机来接我们。”
彭名扬显得有些忙乱,掏出手机正欲拨号,宁则正忽然起了疑心,阻住他说,“不用叫司机了,咱们都步行过去。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一路上如果有谁打手机、接电话,或者发一个短信出去,统统都将被视为是在向违规企业通风报讯,无论是谁,都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卫厅长,赵市长,咱们就旧地重游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