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刚开始到国家队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我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强烈打击,而且因为家里经济条件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和同伴在星期天一起出去玩,几乎每周周末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时候,我都会在房间里躺一整天。当时的状态就是自卑,没有任何奋斗目标。
有一次在一个访谈中,我说我特别喜欢喝仙踪林奶茶,就是因为当时年龄比较大的运动员训练完了,就说:“走,晚上我们去喝仙踪林奶茶。”当时我就问:“多少钱一杯?”他们说:“25元一杯。”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最后我没有去。我想,有一天我也会轻轻松松喝上一杯仙踪林奶茶。
那段时间我特别想回到天津队,虽然我没有成绩,但是我能过得很安逸。所谓的安逸就是我不会觉得自尊心那么受打击。于是我强烈要求回到地方队训练。但是当时我的教练包括我的父母,都来做我的思想工作,劝我不要放弃,说虽然是待训,但这就好比你是一个借读生,就相当于在清华北大上课一样,你的这个机会,可能是很多人都得不到的,你不觉得你应该去奋斗去努力吗?哪怕最后有一天,你被淘汰了,至少可以说我是问心无愧的,我是奋斗过才被刷下来的。大概过了一年我才终于想通,确实应该珍惜这次机会。
为什么我那么感谢黄导?就是因为当时黄玉斌教练说:“这个运动员,我觉得他挺努力的,好好带以后会有出息。”当时我很吃惊,觉得为什么我会被注意到。于是我就发了疯地练。每天我会比同龄的同组的同一批运动员多练半小时、一小时。就这么一年一年地练,从刚开始没有成绩,到后来参加全国比赛,我的吊环成绩能进前八名;第二年下半年的时候,我能进到第七名、第六名;后来,我成为了吊环冠军。我一步一步地每一年都有一个提升。当我2006年成为世界冠军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能上世界冠军榜。我终于可以告诉大家,我没有败给当时进国家队那个很自卑、很懦弱的陈一冰。
2008年(奥运会)吊环夺得冠军以后,我的人生有了很大的改变。我每天努力,每天努力,我就想成为奥运冠军。当我成为奥运冠军的时候,我突然空了,我不知道我下一步该干什么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可能不用再去训练了,我去参加活动吧。我也会去挣一些钱,挣钱也很容易。然后我就觉得很多东西从小我都没有买过,所以那个时候我花钱特别厉害。那时候就觉得自己突然间物质上膨胀了,内心其实并没有跟上,包括很多东西我其实都没有准备好。
我也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明星,我也不太会在各方面保护自己,包括大家所知道的,就是我跟何雯娜恋情曝光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曝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炒作。我当时单纯得……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着自己当时单纯得有些傻。
我能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未奋斗过的自己
2009年世锦赛,当我踏上比赛场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结果大家都知道,我在吊环预赛时脚挂环上了,连决赛都没有进。接受采访的时候,我就趴在护栏上哭了。当时我哭是因为我内心很脆弱,我觉得我输不起,特别接受不了这种失败。除了哭以外,我并没有努力,也许是老天在告诉我,你这一年其实都没有努力,你怎么还能要求一帆风顺呢?但也是在这个时候,黄导在媒体宣布,让我当下一任的中国体操队队长。当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很震惊。我只知道,黄导需要我,证明队里也需要我,那我就要坚持下来。我当上队长以后,除了要在生活上管理队员,还要在训练上努力表现自己,不但自己成绩要越来越好,而且还要慢慢学会如何当这个队长。
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我的动作做完,脚刚落地,当时感觉特别欣喜。当最后一个选手也结束落地的时候,我觉得肯定能拿冠军,于是脑子里便开始想象,一会儿我要拿国旗,我要庆祝,我要怎么说。但当分数一出来,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就像过山车一样。但是我觉得我的人生做好准备了,我已经成熟了。每长大一岁,我的伤病也越来越多,体力也越来越不好,我要比年轻的运动员付出更多,才有机会上场。当我准备了很多时间奔着自己的吊环金牌目标去努力实现却仍然失败了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像四年前一样,趴在那儿哭,而应该经受住一切考验,经受住一切挫折。
首先我要尊重自己,要尊重我自己的付出。面对媒体打开横幅“冰力十足”的时候,我当时的心理活动很简单:我这一路走来,除了自己很坚强以外,还有很多大家给我的正能量,给我的支持和鼓励。回到宿舍以后,我几度想哭。一次是见到我妈妈的时候,我有冲动想哭,但看到我妈妈边哭边说:“儿子你挺好的。”我就咽下去了:“没事,挺好的。”当回到房间以后,所有的队友、所有的教练都在安慰我,我就没有哭的理由了。
当我能够正视这块银牌的时候,我觉得我——陈一冰长大了,我和四年前不一样了。银牌对我来说一样是对我付出的肯定,我尊重我的努力,尊重一切我认为对得起自己的事情。所以当我经历过这些以后,我觉得我能坦然接受了,竞技场上第二,但人生场上一定会做自己的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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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有不完美,宠辱不惊去面对
一个人,应该随着自己的成长,更多地从心里去丰富自己。我最遗憾的就是长时间没有好好地陪父母。练了那么多年的体操,拿了很多世界冠军、奥运冠军,但是我无法改变的是我一转头,发现爸妈现在已经几乎连牙都没了,看报纸的时候要拿得越来越远了。
我就算用100个奥运冠军也换不回来他们年轻时的那种状态。
当别人对我的意见铺天盖地地淹过来的时候,我有动摇过。但是我也觉得,当我深思熟虑做了选择以后,就不要后悔。如果你特别喜欢这件事情,并且去做了,你会沉醉于你自己选择的这件事情;而慢慢地,当你的选择有所起色的时候,这些质疑声会慢慢倒向你,你仍然会觉得自己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觉得这样成就感会更大一些。
生活没有那么多如果,每走一步,不管你想不想走,反正时间都在往前走。我可以对自己说,你现在依然是一个很棒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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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撒说
继续战斗。生活就是凯旋之后再战斗,战斗之后再凯旋。陈一冰是中国年轻人这支大军中普通的“一兵”,但又是勇敢的“一兵”。未来会怎么样,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们不去强求结果,我们只要一个公平的机会。但是至少我们要告诉自己,当机会到来的时候,我们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未来会怎么样,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