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经历这么多以后,读书成了最能挽救我的东西。我那时候经常坐在路灯底下看书,因为我家晚上没有灯。路灯下蚊子可以落满一身,我经常在那儿看到半夜,直到被蚊子从书中咬醒,然后回家。
后来我妈妈觉得我看书看傻了,不让我看,我就想了个办法,上房看书。那时候的房子不高,是土房子、土墙,我一爬就上去了,但我母亲上不去。就这样我一直觉得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很残忍的现实世界,一个是很梦幻的书本中的世界。
毕业后我在北京中宣部上班,表面看起来我的人生迎来了辉煌。当年我最大的梦想是看看北京**,但反过来我总在想,难道我就这么活下去了吗?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享受吗?我想起自己为什么改名叫黄怒波,我决定不过这么安逸的生活。那时候我是机关党委委员,将来可见的道路是局长、部长……但是我决定离开中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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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以后我决定经商。经商就像进入了一个战场,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像一头狼,因为首先得生存下来,得挣到钱。而要在竞争中胜利,需要付出很多的代价。从中宣部官员到普通商人,我需要面对很多失去尊严的情况,甚至有时候我得不要脸。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些人一听我们是小企业,眼睛都不朝你看一眼。还有的外宾总是趾高气扬的,那时候我们的外宾待遇极高,但他们觉得我们是一帮连西装都不会穿的中国穷小子,手都不跟我们握。
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企业步入了正轨,我开始考虑怎么回馈社会。我一直认为回馈社会才是真正的企业家精神,具体怎么回馈要看企业怎么去做。我很自豪的是,在做企业的时候,我们首先对宏村进行了保护,把它从一个小破村子变成了世界文化遗产,它将永远留存于世。我想,在做企业的过程当中,我们需要创新,需要做些别人想不到、做不到的东西。什么叫百年企业?企业做的东西一百年后还在。一百年后宏村还在,一百年后楼还在,一百年后财富能归各个基金、归在北大,这才是百年企业,能做到这些的人才是真正的企业家。
有些人会批判年轻人对物质的追求,我觉得不必太过苛刻。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我挣到钱了,所以我能够随意写诗。对于年轻人来说,我们首先要生存下来,我们不可能纯粹活在一个精神世界里,否则明天就会饿死。所以当下还是要好好找一个工作,然后再开始考虑诗歌事业,考虑情怀,这是比较现实的。
善待苦难,你会看到幸福之门
后来企业做得不错了,驾轻就熟了,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当自己梦想的一切东西都超支以后,会发现自己开始堕落。比如会希望报纸上每天都有自己的消息,坐飞机的时候会希望别人认出自己,会在乎宴请时自己的桌牌被放在谁的后面了。这些事情在以前做一个穷小子的时候是不会计较的,但富了以后都会计较,这就预示着我开始往下走了。
于是我选择跟王石一样去登山。这是保持旺盛斗志的好办法。
大概用了20个月左右,我就把七大洲的高峰、南极北极都跑了一遍。2009年,我去登珠峰,从北坡上。最开始我以为会很容易,但是在8700米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失败了。那时候我很难受,挣扎着是要上还是下,我看到顶峰就在前面,我的队友正在过第二个台阶,但是上去也可能意味着我没办法活着回来。这时候我做了决定,下。下到了6500米的一个台阶那儿时,一脱掉冰爪,我就放声大哭了一场。同行的谁也没吭气,也没人劝我,等哭够了我发誓,我说我一定要回来。
2010年,我又回到了珠峰,从南坡登顶。可我还记着自己的遗憾,大家都劝我说算了,跟我说“你别再登了,都已经登顶了”,但我坚持一定要去。2012年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北坡登顶。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说因为我失败过,所以我要再度归来。王石说我现在变得比以前谦和,我想那就是山带给我的。
到了顶峰我就想哭,每次我都告诉自己千万别哭,但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哭出来。其实在山上的每天都是地狱,我曾经在8500米的地方看到一个人躺着那儿,正想这是谁,后来突然想起来他是上一年一个25岁的美国孩子。再走几步又发现了几个人,那次一共看到了8具尸体。登山到最后会让人发现,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天堂上。到后来我登顶的时候终于不流泪了,因为我懂得了登顶是为了活着回来。我们为什么要成功?是为了能够存在下去。我要把每件事都做好,做好以后我不要让它败了,可以留给别人。从山上回来再做企业的时候,我就不再害怕,大不了从头开始,但是我永远不会放弃,因为我还活着,这就是我登山的收获。
我一直保持着对山的敬畏之情,在顶峰上我从来不站着,而是只选择坐下来。在登了这么多山之后,我感觉到这些山就是山,不管你在全世界怎么样,这些山永远不因为你来就绽放光彩,因为你不来就不绽放光彩了,它是最本质最自然的存在。我想,如果作为一个人,最后经历了那么多的繁华、痛苦,到了一个顶峰的时候,还能做到自然、坦诚,就像山一样,那你就是山。
我一直有写诗的习惯,诗歌的世界里充满了美好,我向往的是美好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写诗的原因。至今我仍然非常喜欢写诗,当我写诗的时候,我可以从中反思自己。当我做企业的时候,我会思考怎样获取最高利润,但当我写诗的时候,诗歌会让我反思:我为什么有这么多财富,我能不能变得更好一些?我想,人总要用一种方式来反思自己,每个人都必须这样。对我而言,诗歌便是我的成长方式。
2010年我登顶珠峰后在上面读了自己的诗,上去前王石跟我说,在上面千万别把氧气面罩摘下来,我上去之后一看,不摘氧气面罩怎么读诗啊,于是就把面罩摘了。我很自豪的是,人类自古至今,只有我登上世界的最高峰,朗诵了自己的诗。实际上登山也是一种挑战自己极限的方式。
我曾经写过一首诗叫《在路上》:“我承认这流浪的无辜早让我厌倦,这都市的天河早让我孤单。心有时痛苦有时平淡,迷失在街巷也会安然。走过的街灯去忘掉,然后再走;诅咒过的人去忘掉,然后再诅咒;敲响过的门去忘掉,然后再敲响;逃亡过的路去忘掉,然后再逃亡。没有人同行我也得流浪,没有了流浪,都市该怎样辉煌。一城的高楼怎样冰硬,一城的街巷怎样漫长。算了吧,反正我只有在路上。”
这首诗现在看着很矫情,但如果不是我,写不了这样的情绪,因为我有过那么多的苦难,后来我又那么辉煌。每个人都有心灵最脆弱的一面,我们可能失去了一个爱人,或者失去了一个朋友,或者失去了其他一些东西,但在这时候我们会看到最美的人性。经历过这些苦难后,我慢慢学会把所有的这些痛苦,化作我的动力,因为有过如此的痛苦,我想我不能白白活着,不管干什么我都得好好干,在有钱以后我绝不愿花天酒地。有些富豪在有钱后喜欢不停地买飞机、买游轮,但我就觉得还有好多值得我去做的东西,比如做一个项目改变一个地方。我还想把钱捐给北大,捐给需要的人。曾经的这些痛苦,在这个过程之后,就被消解掉了。
年轻人可能跟我的经历并不一样,但我们同样会遇到挫折、失败。不要太在意年轻时候的挫败感,年轻是用来试错的,没有错误,我们怎么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当我们正视失败后,我们对于“失败”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和痛苦。苦难或者这种痛苦,正是我们成长的一个必然的部分。不要回避苦难和挫折,经历它们,正是因为我们有追求。
其实苦难是人一生的财富,在你善待它的时候,你就打开了一扇通向未来的幸福之门。
小撒说
黄怒波人生的不同侧面带给我们的是不同的感受,我特别喜欢他的一句话:“以别的方式寻求这种苦难,或者是刺激,或者是体验也可以,但是登山是你得自己走上去的。”他一直强调他是一个诗人,强调自己是一个暴发户。他时刻警醒着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一种东西,叫超越自己。用两句诗来形容我眼中的黄怒波,可以说他是“大地苍黄前路坦,怒海声波好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