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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守活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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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军长舒了一口气,“你终于还是碰到好人了。”

“是的。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好人命不长……”

“难道后来……”

“是的,那个山西好人半年后死于车祸……你在落泉镇遇到我的时候,我的心情正郁闷到极点,我心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拿着他留给我的一笔钱到处旅游,尤其云南,这个跟缅甸紧邻的地方,是我非常向往的美丽天堂……我想游完云南我就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你。你知道那一晚对我多重要吗?你让我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从你的谈吐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个顽强的生命在跟命运抗争。你的力量传染给了我……这也是昨晚我救你的原因,而不是什么童年的破坏欲……”

范晓军听后有点动情,他轻轻揽过玛珊达的肩头,让她柔弱的身子靠着他。他说:“我也不会忘了那个夜晚,你知道你走后的几天里我有多么失落,就像丢失了一件陪伴我多年的宝贝一样难受。为什么到了樱花谷就一去不返了呢?在心里,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樱花谷,可怕的樱花谷……”玛珊达喃喃说着。

范晓军吃惊地问:“在樱花谷发生了什么?”

“人们总说世界很宽,地球很大,可是在我的生命里,它总是那么狭窄。我本打算在樱花谷散几天心,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回到落泉镇找你,还是永不回头。谁知道我真的不能回头了,我在樱花谷遇到了游汉碧的弟弟游汉庥……”

“什么?在樱花谷遇到游汉庥?”

“是的。当时他带着几个手下也在云南旅游,碰巧看见了我。”

“你赶快报警啊!”

“报警?那里什么信号都没有,报谁啊?”

“真是冤家路窄!”

“游汉庥说,因为我从河南逃跑,中国那个人口贩子生气了,说我砸了他的饭碗,让他失信于自己的买主,今后根本无法开展业务,所以他让游汉碧还钱。两个人为这事吵了起来,最后还动了刀,死了好几个人,其中就包括他哥哥游汉碧。他让我跟他回缅甸,在他哥哥坟前烧三炷香,告慰他哥哥的灵魂,这件事就算有了个了断,以后再也不找我的麻烦。如果我不答应,他可以马上在樱花谷杀了我。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原始峡谷,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我吓坏了,只能答应他。”

“对,答应他,到了外面街上,你可以打电话,可以叫喊,我就不相信他如此胆大妄为一点都不害怕。”

玛珊达说:“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正式的中国公民,而不是他们随意欺负的玛珊达。可是,我太幼稚了,对于一切坏的结果都不会主动去防御。我被挂在游汉庥嘴角的微笑迷惑了,我想我是一个弱女子,已经在中国受了那么多的罪,人都有仁慈的一面,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再说我已经不是处女,即使他们再把我卖了,也卖不出个好价钱。出于我们缅甸对死者的特别尊敬,我跟他们回去了。但是路上,他们给我吃了药,一种控制精神方面的药,掺在饮料中让我喝下去后,我就像一个梦游病患者,脖子上拴着一根无形的绳子,随着他们任意牵动。他们带着我翻越中缅边境,第二次来到这个鬼地方。后面的事儿就不说了,游汉碧根本没死,还活蹦乱跳的,他不但更加变态地侮辱我,他弟弟游汉庥也加了进来……”

说着玛珊达便伏在范晓军肩头抽泣。范晓军一把抱住玛珊达,眼眶有了一些泪光。

范晓军贴着玛珊达的耳边说:“既然把你带出来了,我就不会让你再回去,我也不能回去,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正说着,玛珊达突然挺直身子,耳朵支棱起来,说:“你听!好像是汽车的声音。”

范晓军也听见了,远处隐隐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玛珊达说:“有汽车就有公路,而公路附近只有一条——史迪威公路,有很多拉木材的汽车,直接通往中国。”

范晓军知道史迪威公路,这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了向华输送抗日物资而建立起来的运输线举世闻名。“史迪威公路”当时代表的是中华民族的一条生命线,既然是生命之路,它注定要用血肉之躯铺垫。范晓军这时没有准备献出自己的身躯,因此他没有为此发现而兴奋,他知道汽车的马达声很远,时而从山谷传来,时而湮没在崇山峻岭。声音的强弱不能代表远近,眼睛也不能准确判断,即使你能看见汽车,可要想走到公路说不定需要耗费一天一夜的时间。而一天一夜代表什么?代表游汉庥可以优哉游哉腾出时间追捕自己。

范晓军说:“搭运木料的汽车去中国?唉,现在的司机哪有那么好心肠的?”

是的,现在他们身无半文,想要贿赂司机搭车回中国,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些长年累月在这条线上跑的司机什么危险没见过?他们已经变成没有血肉的机器,任凭谁拦车,一律碾过,没一句废话,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条线上拦车的人几乎没一个好人,不是劫匪就是当地武装分子。

森林中的温度陡然升高了,太阳开始火辣辣地蒸烤着森林,跟着饥饿便开始袭击他们,从昨晚到现在,一路奔波,他们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看来游汉庥说得对,给你三天,你也别想跑出这片森林。野兽都不行,何况人。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行,想在这片遮天闭日瘴气疟疾无处不在的森林中生存一天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并且现在是雨季,如果遇到洪水泛滥,根本无处藏身。而在这片森林里,除了少数狩猎的那嘎、克钦等原始部族外,大部分地区为无人区。

范晓军的腿开始往外渗血。此前由于精神高度紧张,那条伤腿几乎不存在了,范晓军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双腿这么有力过,可是现在,它被疼痛惊醒了,颤抖着,萎缩着。

无法再走一步。看来,逃无可逃,只能坐以待毙。

远处的树梢惊起一群白冠噪鹛,它们呼朋引伴,呼啦啦向远处飞去。

果然,有人来了。

绝对是游汉庥他们。

范晓军立即把玛珊达挡在背后,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随时准备跟来者拼命。

先是几杆长长的鸟枪从树干后面伸出来,跟着出来一个浑身是泥,满脸黑乎乎的人。范晓军认出是游汉庥,他估计自己的长相此时也跟对方差不多,森林中的青苔树藤泥浆早就把人涂抹成一幅面目全非的抽象画。他想起来了,开始并没在意,玛珊达也是这个模样。

游汉庥发现范晓军身后还有个人,他歪着头辨认半天,认出是玛珊达,眼睛里立即喷出了咄咄逼人的怒火,显然此前他并不知道是玛珊达放了范晓军,更没有料到这个女人会跟着范晓军逃跑。他从腰里摸出手枪,对准了范晓军。

范晓军闭上眼,准备用坚硬的胸膛迎接那颗子弹。只要身后的玛珊达活着就行,她太苦了,她应该好好活下去,应该离开游汉庥。但是,恐怕这一切都将结束,谁也逃离不了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他不行,玛珊达也不行。

玛珊达紧紧抱住范晓军的腰,她用丰满的**使劲抵住他的后背,她想给他一点力量,一点温暖,或者她想跟范晓军融为一体,同归于尽。总之,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游汉庥开枪了。

范晓军此时哪里知道,游汉庥怎么可能开枪。在游汉庥看来,范晓军目前的地位可以跟他父亲相提并论,其重要性超越任何人,包括玛珊达。他知道,没有范晓军,他父亲就别想活着回来。

“范晓军和石头都安然无恙。”李在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说没事吧?耐心等待就是胜利。你看到石头了吗?”

“还没有。他们没从黑泥塘进来,而是从盈江昔马古道,石头……”李在停顿了一下,“……和人,已经渡过槟榔江,现在瘌痢山一带隐蔽前进。快到了,我下午就去腾冲。”

关掉电话,昝小盈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她侧身看了看身边的郑堋天,他半睁着眼,张着嘴,呼吸匀称,一动不动。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爪哇国云游,或者早醒了,正若有所思地思考问题。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太阳一如既往地射在淡绿色的窗帘上,映得卧室里满眼春色,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味道。这消息太振奋人心了,昝小盈的身体亢奋起来,越烧越旺。但是火焰只能靠自己熄灭,每次都这样,别想指望身边这个老头是个灭火器。此时他仰在床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尽管他脑袋上的头衔是瑞丽市腾飞木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他在事业上呼风唤雨,驰骋中缅木材业,在瑞丽,谁不知道搞木材的郑堋天厉害,但昝小盈知道,他的身体也跟木材一样,毫无知觉。

话说回来,就是能指望也别指望,从开始认识他昝小盈就没有指望,指望他只能破坏她的情趣。

她侧过身,背对着丈夫,悄悄从下面撩开睡衣下摆,纤细的手指顺着小腹伸了下去……

持续了5分钟,还没来,动作稍微一加快,动静就大。身边的丈夫嗓子里嗯了一声,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昝小盈承认,学生时代帅气的李在一直在她心里,扎得很深,一点也没有泯灭。不知怎么回事,此时昝小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了出来,溅在枕巾上。她从一卷刚买的手纸盒里扯出一张,迅速擦了一下眼睛,但仍止不住泪水长流。她的心空空荡荡的,脑子晕晕乎乎,莫名的心跳使她战栗不已。她不知道刚才在电话里对李在说了什么,好像是“耐心等待就是胜利”,怎么能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她需要他的呵护,她一直独自舔舐隐隐作痛的伤口,一个人静静地疗伤,虽然疗伤的过程让她的心像蒙上一层拨不开的云翳。

李在根本不知道,他不会知道的,她至今也没有从那段感情的雾霭中解脱出来。她经常站在阳台,眺望瑞丽的夜景,遥望每家的电灯逐个点亮,一幢楼又一幢楼,一个房屋又一个房屋。在闪闪烁烁摇曳的窗帘后面,人们或宾朋满座,分享着生活的乐趣;或同床异梦,过着与爱隔绝的生活,就像她现在一样。她幻想着能和李在在一起,就这样靠在一起,默默凝望着这个城市。他们不拉窗帘,没这个必要,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不会受到任何干扰。他们并肩相偎,沉溺于他臂弯的体温,无忧无虑,令她陶醉其中。尤其在俯瞰这个万家灯火的忙碌世界时,她觉得离他的心很近很近,能读懂他或者能揣摩他的心跳是昝小盈最幸福的事情。他们在床上缱绻缠绵,无休无止,像两只互相用触角探索的蜗牛。可是现在,她就像一株茕茕孑立的蒲公英,永远被风放逐了。

不可否认,李在的电话再一次把她点燃了,她心中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冲动,一种无法遏止的要与李在接触的渴望,她迫切需要李在来陪陪她,帮助她摈弃心理上的羁绊,舒缓一点长期积攒的郁闷。

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当热水滋在**上的时候,刚才中断的感觉就潮水般涌来了。她眯缝着眼睛,看着涂层防雾镜里的自己,那富有弹性的身体本该迸发出应有的火花,可现在她只能用自己的手一个一个去摁灭它,她想要李在,要他从后面用有力的双臂抱住她,她微微翘起的臀部蠕动着,可以慢慢感觉他的**。

当时李在傻里傻气地说,我能保护你!可能这句话他已经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保护什么?他为了所谓的哥们儿义气进了大牢,一待就是好几年,他根本不知道那几年她是怎么熬过的。失望、眼泪、等待、伤害……什么都齐了。她从来没给他写一封信,她恨他,恨他不争气,恨他在所谓的江湖义气面前抛弃爱情。尽管如此,大学期间,她还是从没对其他男人看上一眼,她的心仍旧被李在装得满腾腾的,谁也容不下。后来发生的事让她的心突然空了,空得什么都没有,她迫不及待地需要填满它,不然就会彻底崩溃。此时的李在轻得如同摇摆的艾草,她毫不犹豫拔掉了他,准备敞开胸怀去迎接森林。森林里的树很茂密,但看来看去没几棵好树,她又一次失望,对人生,对爱情,对一切可以扬起风帆的事都失去了耐心,她权衡利弊,咬牙跺脚选择了郑堋天这棵歪脖子老枣树。

枣树的特性是硬。郑堋天就硬。在瑞丽这个边境小城市,虽然勐卯镇国土资源管理所副所长的官位不大,但管用,不但职权管用,钱也只管用。昝小盈变得突然市侩起来,她就是看中这点才答应郑堋天的,况且这棵老枣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个职位上,退了第一线还有第二线,他还能利用过去建立起来的关系发挥余热,为昝小盈做贡献。她押宝押对了,这棵老枣树现在是瑞丽市腾飞木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比以前当所长的时候更能吃香喝辣,更能大把大把地挣钞票。昝小盈暗暗佩服自己破釜沉舟式的选择,她仿佛看见暗蓝的天空,萧瑟的田野,一棵干瘦的老枣树硬撅撅地矗在风中。这画面正是她需要的,也是李在所不能提供的。

遗憾的是,老枣树硬,但郑堋天不硬。昝小盈永远记得他们第一次上床时的情景,他喘着粗气,躺在旁边运气,松弛的肚囊皮跌宕起伏。昝小盈闭着眼静静等着,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看上去像个没经历什么风雨的雏儿。

10分钟后,郑堋天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行。”

昝小盈哭了,先前对这桩婚姻还有所期盼的心情一落千丈,再也没有升起来。她知道,她选择了一座不错的靠山,同时也选择了令人难以启齿的活寡生活……

水还在滋着她的身体,已经有两次了,不能再来了。她想把这块石头卖出后,就正式提出跟李在去丽江旅游。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从没跟李在说起而已。在那个容易产生爱情的城市,她想跟李在重新来一次,不要求有什么结果,她只是想追忆一下曾经流失的青春……

想到这儿,大脑里就又有了画面,她禁不住又轻声哼唧起来,泪水又出来了……

完事后,她睁开眼睛,用力眨去酸楚的泪水,她看见浴室墙壁上的花纹在交汇、散开,不断组合成千变万化的图案,她觉得自己已变成一个无形的、脆薄的空壳,正被自己的指尖穿过身体,踩在心上。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放了两颗冰块,拧开阳台的小门,清凉、洁净的空气潮水般涌入,天际一缕低低的浮云在晨光的映照下变得绯红。约莫3分钟后,她返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红酒在她血管里涌动,她的思绪变得断断续续,丝丝缕缕。她努力抓住它,不想把它驱散,她想让它永远荡漾在大脑……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昝小盈拿起一看,没接,直接关机。郑堋天还是一动不动,42和弦的手机铃声像个小型收音机,却吵不醒他。昝小盈想,他不但身体像木头,耳朵也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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