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兄弟只是皱眉,“这样的扇子怎么拿得出手?”
“谁说要拿出手了,这扇子可不就是藏在闺房中的吗?咦,这把扇子有些奇怪,这个手柄。”
他还没问出来,那伙计已凑近,俯到他耳边低语。
顾思晓只听得说什么“打磨光滑,不会碰伤那里”之类的话,虽没听全,可听那三哥拍手大笑,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都包起来!这些不一样的,一样给我来一把!我兄弟不喜欢,可我还就爱这个调调。”
这些男人,怪不得罗记春扇卖得好了。
在心里哼了两声,顾思晓只俯身去看面前的春扇。
这把春扇,绘的是戏春图,杏花纷纷,柳絮扬扬,园中画廊,一男一女赤身交缠,男的精壮英俊,女的美艳动人,粉面含春,媚眼勾魂,单只是这神态,已入木三分,果真是画得活灵活现。
“这画工倒真是不错,比刚才外头的那些功力深厚多了。”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屋里的人都盯着她看了。
虽然有女子买春扇的,可都是匆匆来去,遮遮掩掩,就是青楼女子也没她这样当着这么多人面大大方方看的,而且不只是看,还直接评价起来。
盯着她看,那三哥又是笑又是拍手,“小五,我怎么觉着这小姑娘和你有那么点像啊!”
他这样说,顾思晓却是不觉看向那穿着白狐裘皮的男人。
那男人大概二十多岁,面容虽生得斯文,可神情却有些冷淡,并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垂下头,顾思晓淡淡道:“官人说笑了,我怎么敢和这位官人比呢?”
不相干的人,比什么呢?!
转过头,顾思晓根本就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可是偏偏那个穿白狐裘皮的男人居然盯着她看了两眼,一声不响地走到她身边,竟是俯下身去看她刚看的那把团扇。
有点诡异的感觉,就算是并肩而立的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在旁边看的两个伙计都觉得尴尬了。
这通常一起赏春扇的男女,都是闺房之中亲密无意吧?哪有这陌生男女居然一起赏春扇的?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更稀奇的是,那个男人凑在少女跟前,看了半晌,居然点了点头,沉声道:“果然是比外头那些好多了,无论是构图、意境,还是画工,都算得上是高手!”
两个伙计差点一脚跌倒,再看男人的眼神不觉带出奇怪的意味。
哪个男人看春扇会去留意这个?看姿态看动作去感受那撩人的情趣,才是正常吧!
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顾思晓也不觉扬起眉来。
这个男人,对书画颇有研究,刚才在外间,她就已经看出来了。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和她一样,“赏画如品茶,只有好坏之分,没有贵贱之别。画得好就是画得好,岂能因它是一幅就鄙视生厌,不是也有当代才子擅画春宫的吗?”
男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声音不高,也不像是在解释给别人听,反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眨了下眼,顾思晓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那个三哥,哈哈大笑,拍着手靠近,用手肘碰了下他,又冲顾思晓眨眼,“我就说这个小姑娘和你像吧!”
盯着顾思晓,他歪着头笑道:“小姑娘,你到底是哪个楼的?一个丫头如此有趣,想来你家小姐也很是有趣才是,唉,你别瞧我看着粗鲁,可要是论起怜香惜玉,那可是个中高手,你只管说你家小姐名头,就是再远,我也会去捧场,你只等晚上,官人我去做你姐夫就是。”
好生孟浪,顾思晓白了他一眼,虽然仍木着表情,却已经有些不快。
那三哥也不以为意,就是被兄弟推了一下后,脸上的笑也没减分毫,又转过身去挑扇子。
偷看了眼那个小五,见他俯下身细看那些春扇,顾思晓就退后了一步。
原本跟在她身边的伙计也凑过去,结结巴巴地介绍扇子,倒没人理会她了。
借这机会退了出去,顾思晓出了罗记,走几步却又回头。
在罗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不过是江南常见的碧车,也没什么徽记,可那跨坐在车辕上的大汉却精壮非常,只一搭眼,就看出不是普通人。
除他之外,还有站在马前,正细细梳理马毛的男人,虽然略瘦些,可顾盼之间,精光毕露,显然也是个手上有硬功夫的。
这两个仆从,再加上那两匹看来神骏却用来拉车的黄骠马,一辆普通的马车也变得不普通了。
果然,那对兄弟有些来头!
咬着唇,顾思晓在瘦高个看过来时,转身退到了街对面,却没有离开,连眼睛也是一直在盯着对面的罗记。
“大官人,小的叫出掌柜的来,与您签契约。”半躬着身,引着两兄弟转出雅室的伙计难掩喜色。
这一笔生意谈成了,他可是立了一大功。
“不用了!”三哥一挥手,手一晃,两指间一张银票眩花了伙计的眼。
接过银票,看清银票上的数目,伙计的眼睛更亮了。
“大官人,这一千两订钱,小的给你出个凭据,嗯,还是等掌柜的来和您签个契约吧!”
男人一笑,“哪个耐烦等他!既然敢给你订钱,大爷还怕你们这小店毁约不成?要真敢,我还觉得有趣了!”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带着让人惊惧的威胁。那伙计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收了银票,陪着笑送了二人出门。
眼看两人要上车了,那伙计却还在门前点头哈腰的不肯走。
顾思晓也等不及了,直接就冲了过去,“官人,请等一下。”
回过头,看清楚人,三哥先哈哈笑了,“怎么?小姑娘,等不及了,想现在就亲自带我过去会你家小姐?”
不去看他,顾思晓只看着他兄弟,低声问:“这位官人,奴有一把折扇,想请官人一观。”
她这话一说,这两兄弟还不曾说什么,那头的伙计已经皱起眉,呵斥道:“你这小丫头,好生无礼,怎么敢在我们罗记面前生事!?”
在扇行门口向人家的主顾兜售扇子,的确是件不守行规的事,只是顾思晓心里恨罗记占了她家的铺子,就算是没听过强取豪夺之事,但想来这铺子也必然买得比市价低廉。
所以,那伙计呵斥她,她只当作没有听到,全无半分愧色。
“你这伙计,才真是无礼!这小姑娘自与我兄弟说话,与你什么相干?”
皱眉瞪了那伙计一眼,三哥转向顾思晓却是面带笑意,“小姑娘,咱们去那头说,可就不是他们扇行门口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