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值守,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神经已不似在外面绷得紧。
这天,黄生与《诗》学博士辕固生就“汤武革命”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黄生道:“汤王、武王并不是秉承天命继位天子,而是弑君篡位。”
“不对!”辕固生反驳道:“夏桀、殷纣暴虐昏乱,天下人的心都归顺商汤、周武王,商汤、周武王立为天子乃是秉承天命!”
“帽子虽然破旧,但是一定戴在头上;鞋虽然新,但是必定穿在脚下。为什么呢?这正是上下有别的道理!”黄生理直气壮,“夏桀、商纣虽然无道,但是身为君主而在上位;商汤、周武王虽然圣明,却是身为臣子而居下位。君主有了过错,臣子就诛杀,这不是弑君篡位又是什么?”
辕固生讥笑道:“如果非按你的说法来断是非,那么这高皇帝取代秦朝即天子之位,也不对吗?”
众人都没想到辕固生将这个问题扯到了高祖头上,一时哑然。黄生更是急得满面通红,不知如何去辩。
景帝严肃道:“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知肉味;谈学问的人不谈商汤、周武王是否受天命继位,不算愚笨!”
两人噤声,再不敢争辩商汤、周武王是否受天命而立了。
乃听窦太后道:“辕固生,听闻你是个饱学之士,你且谈谈《老子》书里的精髓?”
窦太后推崇道家学说,是拥附“黄老思想”的统治者,在她的影响下,文、景二帝继续着由高祖时期定下的“以民生息”、“无为而治”的精神。
可辕固生想了想,道:“臣不会讲《老子》。”
窦太后一听奇怪了:“辕固生,你不是博士吗,怎么连《老子》都不会讲?”
辕固生道:“臣倒也不是不懂《老子》,只是《老子》都是那些出身低微的下面人才说的。”
窦太后一听就火了,也气坏了,心想,你不讲就不讲,还挖苦起自己来了。自己就出身低微,刚入宫时只是个侍女,这大家也都知道,可没想到你辕固生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真是太可恨了!
窦太后怒道:“《老子》的精髓,当然比不过你们儒家司空城旦般的经典律令咯!”
却听那辕固生道:“启禀太后,臣以为《老子》不如《孔子》。孔儒思想博大精深,‘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宜提倡‘为政以德’……”
窦太后大怒道:“我们汉家一直是用法家和道家思想来统治的。你老给我讲仁义道德,有用吗?好啊,你行,你的仁义道德很厉害是吧?那你给我斗野猪去吧!”
太后一声令下,宦官们立即抬来了圈着一头大野猪的铁笼子,把这个手无寸铁的老夫子赶到野猪圈里去了。
天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去和野猪斗,野猪会跟你讲仁义道德吗?相如不忍看,太残忍了!这么多大臣为什么都不敢言,为什么都不敢去救?辕固生虽迂腐于儒术,但也罪不该诛啊。司马相如心头矛盾极了,痛苦极了,救?不救?然而,一个小小的郎官救得了吗?
但见笼中露着白森森獠牙的野猪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其势一扑即可吃到难得的美味。
相如看向辕固生,只能报以鼓励的眼神,虽弱但势不能丢!
辕固生虽佝偻却并无惧意,向相如报以释然一笑,也无抵抗之意,完全一副视死如归之势。野猪可能从没遇到过这种阵势,反倒迟迟不敢行动。
谢天谢地,景帝终于扔了一把剑进去。太后面前,也只有景帝敢这样做,其他人想救也不敢救,就算敢救也只怕救不成吧。
“我这瞎老婆子心里亮堂得紧哩。好,用剑吧。汝等不得再擅自相救。”太后威严地道,“今日不是辕生,就是猪死。”
辕固生感激地望了景帝一眼,忽然就有了求生的**,抓起剑双手用力握着。这一握的架势又让人生出一身冷汗,原来辕固生从没用过剑,握剑的手不但颤抖着,而且紧紧地抵在胸前。
野猪看到了挑衅的动作,一下激起了斗志。狂嚎一声猛扑过来,这一扑,辕夫子怎会还有命呢?诸多大臣紧闭了双眼。但见辕固生也紧闭了双眼,拼命地握着剑。辕固生终没禁住野猪这一扑,倒在了野猪又黑又丑的肚皮下,殷红的血激出一道碗口粗的血柱……
伴君如伴虎啊!相如正暗自神伤时,却见辕固生从野猪肚皮下拼命爬了出来。野猪呢?弹了几下就一命呜呼了。
却见满身血污、喘着粗气的辕固生打开了笼门,细看,原来,那剑不偏不倚刺进了野猪的心脏。
“哈哈哈,此乃天意也!”景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辕固生斗野猪的无聊游戏对相如震动很深,作为一个小小的侍郎,甚至连皇上身边都难以接近,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更谈不上影响上层权力机构了。
当皇上的近身侍卫,或许能为皇上纳谏什么的吧?
于是,相如非常期待那一场选拔式比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