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情逐渐明朗的过程中,相如终于获得了探视邹阳的机会。
“田叔和吕季主来了?”邹阳明显憔悴了许多,“这么快?”
“嗯,你做得很对,可惜没达到目的,还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相如遗憾地道。
“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邹阳仍自顾自呢喃着。
“天下有谁会不知道是大王所为?”相如反问。
“这本就在大王计划之中,让人知道是他干的又拿他没办法,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枚乘曾道,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他们收集到了证据?”
“嗯。”
“所以,朝廷的钦差才会来得这么快。”邹阳叹息。
“第一个刺客打听到袁盎正直无私、宅心仁厚,便不忍杀他,并提醒说:‘我不杀您,但接着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杀您,希望您好好防备一下!’结果,在安陵城门外,被另一名刺客杀了。”
“袁盎是必杀对象,大王做了周密的安排,肯定会直到杀死袁盎为止!”
“但袁盎已经有所防备,在打斗的过程中,那名刺客也受了重伤,宝剑亦被击飞!这把宝剑,被证实为羊胜所购!”
“完了!大王完了!”邹阳哭道。
“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相如分析,“其实,最不好过的是田叔和吕季主!”
“为何?”
“他俩己经意识到,如果将查出的结果据实上报,是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皇上。到时候,皇上不得不依法办事,但窦太后那关是过不去的。郅都之死便是明证,废太子在郅都牢房里自尽了,太后要郅都死,皇上想尽办法地保也没能保住。如果上报结果跟梁王没关系,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明明凶器跟梁国有关。”
“所以,这个案子非常棘手,稍有差错,田、吕两人的性命也得搭进去。”
“但田、吕两人非常聪明,想出了个绝妙的折中办法,梁王不能在他们手中出事,但梁国必须有人负责。因此,他俩已经向梁王传话,凶手已查明是公孙诡、羊胜,请梁王交出凶手!”
“唔,对大王来说,这倒是舍车保帅的好局!”
“但大王不干,他不忍,他很义气地将两人藏匿于梁王府中,不让搜查!”
“那怎么行?”
“但田叔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把皮球一脚踢给了丞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他俩是地方官,更是朝廷命官,有责任监督诸侯王,更有义务抓捕朝廷钦犯。”
“唉,可叹我不能出去,不然我第一个劝说梁王交出那两个罪魁祸首!”
“你出去也不行,你现在的身份去劝说反而会适得其反。”相如沉思道,“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去见韩安国的,以他的身份去劝说,只要方法得当,是足可以让梁王交出凶手的!”
“但愿如此!”
“邹兄,其实梁王并无杀你之心,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只是怕你走露消息!”相如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你不妨写一赋,阐明心迹,或能获释!当然,不能直说自己无罪,否则就等于直斥梁王昏聩,委婉点。具体怎么写,你自己思虑吧!”
“好,我这就试试!”邹阳接过相如带来的笔墨,半个时辰不到,一篇《狱中上梁王书》即成。
“果是作赋快手!”相如赞道。
“我都快在牢中蹭一个月了,心急赋才急啊!”
相如一览此赋,见其从“忠、信”两字入手,避开正面指斥,广征史实,论“谗毁”之祸,表述自己“忠信”的心迹。从知人与不知人处落墨,说明要知人就不能听信谗言,而应警惕党人横恣的道理。最后,用大量古代君臣遇合的事例为证,劝谏梁王真正信用贤才,如此天下士人才能为所用。
“此赋比物连类,文采飞扬,词多偶俪,语意层见复出。真可谓情意恳恳,意多慷慨,好赋!”相如由衷地赞道。
相如拜见梁王,见梁王已然憔悴至极,估计已有很长时间没睡好觉吧。
“请大王保重身体。”相如诚恳道,“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翻不过的山,也没有趟不过的河!”
梁王点点头,心稍宽。
相如将邹阳赋作呈上:“邹阳狱中还不忘为大王作赋,此情可鉴。”
梁王一听赶紧接过,看罢,不由一阵阵发呆。
“邹爱卿受苦了,我,悔不听谏呀!”梁王眼中酸涩,颤声吩咐下人道,“马上释放邹阳出狱,我要向他深词谢罪。”
此时,韩安国不失时机地进来了。
相如一使眼色,韩安国立刻心领神会。
还没开口,韩安国就跪在梁王面前掉下泪来。
相如真佩服韩安国的演技,没想到他的眼泪如此好赚。
梁王一愣,这家伙当年坐牢被狱吏侮辱没掉过泪,而且很有自信地声称死灰亦能复燃。七国之乱时,面对三十万叛军围攻的时候也没掉过泪。如今一句话没说,就先掉泪,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梁王心有不忍:“爱卿何以伤心?”
韩安国动情地道:“主子受辱,臣子该死啊,大王身边没有良臣,才至今日。现在不能拿到公孙诡、羊胜,老夫请辞,请大王赐我一死吧!”
梁王惊呆了,他没想到韩内史也来以死相逼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