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承蒙张叔兄引荐,我才有机会来向先生学习。先生此言,折煞盛览了。”盛览忙道。
葛云沏茶,三人细瞧地面散迭的竹简,慢慢品来。
“天啦!此赋写出了天子苑囿之广大豪华,天子游猎之威势气派。”盛览动容道。
“古往今来、天地宇宙间能想到的事物尽数包容于其中,缤纷的五色、繁丽的物象、杂沓的音响以及山、石、草、木、平原、湖泽既巨细靡遗,又秩序井然地纷至沓来。”见相如满意地点了头,盛览叹道,“此天子游猎之大美,早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啊!”
张叔接口道:“嗯,相如兄在《子虚赋》和本赋中虚构出了三个令人惊羡的场面——楚王的云梦之猎、齐王的海外之猎、天子的上林之猎。”
“表面观之,先生对每个场面的描绘都极尽夸饰,似乎都到了盛大至极的程度!”盛览析道,“其实不然,描绘前两个场面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字,而本赋中的这第三个场面竟被追加近三千言!至于游猎之壮观、声色宴饮之盛美,楚王的云梦游乐更是不能与天子的上林游猎相比。”
见相如若有所思,张叔征询地望着相如:“这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出此赋的写作宗旨——扬天子之威,止诸侯之争!不知愚弟所言确否?”
“吾知己,张叔也!”相如惊喜道,“扬天子之威,止诸候之争,明‘大一统’之义,决不能让统一的大汉帝国因诸侯纷争、贪于淫乐而化为‘子虚乌有’,落得被天下人指斥为‘无是’的可悲下场!”
“吾惊羡于此赋神游奇想之虚幻美、精神流动之浩荡美、博识雍容之华丽美,对赋的主旨也仅看出了表面的‘诫奢侈,倡节俭’的劝谏,对深层的赋心却没能读出来。”盛览不禁为张叔刮目相看,“吾学识,尚不如张叔也。”
“哈哈哈,汝二人阅赋的角度不同罢了!”相如摆手道,“张叔阅赋在冷,盛览阅赋在热,一个思考的在乎赋眼,一个欣赏的在乎外壳啊。”
“吾即便不看赋心赋眼,也早已倾服矣!”盛览依然神往道,“司马先生能将山川地貌、森林花草、鸟兽虫鱼、珍宝物产、星云雷电、车骑歌舞、宫馆苑囿、仙人奇闻等统揽于笔下,让他们集孔子的理想、《诗》的赋颂、屈子的浪漫、孟子的气势和战国策士的纵横捭阖于一身,把一部几近大百科全书的宏篇巨制呈现出来,是何等的气魄与智慧啊!”
“哈哈哈,相如兄不但文辞华美,其政治抱负亦不可小觑!”张叔亦道,“相如兄欲借天子之口,进行‘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始’的根本制度的革新!”
“佩服张兄,这层含义你也看出来了啊?”盛览道。
张叔笑道:“哈哈哈,略举一例呗,从‘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的情景便可看出,相如先生对修‘六经’、兴礼乐、施教化之深刻认识,都寄托了实现‘大一统’的政治意识嘛!”
“果然名不虚传!”盛览对相如佩服得五体投地,虔诚地拜道,“愚弟极为钦佩先生之赋作,能否请教作赋之道?”
“词赋者,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相如扶过盛览,思索道,“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文于内,不可得而传。”
“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盛览颔首道,“妙,妙,盛览得此言,胜读十年书,受益非浅啊!”
张叔也道:“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此乃作赋之精髓!相如兄总结得太好了。”
相如又道:“赋,源之于物,发之于心,止之于旨。”
见二人不断点着头,相如进一步解释:“如果要作大赋,窃以为应用夸张、虚构的手法,把事物和词语铺排以至堆砌起来,使内容如锦绣铺陈,形式如彩带编织,二者相辅相存,和谐配合。”
“妙,妙!”盛览道,“有道理,但何以能达到这种效果?”“这就需要我们长期积累,广博到可以囊括宇宙所有事物和词语的学识,创作时以恢宏的气概去构思庞大宏伟的篇章以及夸张虚构的内容,驰骋丰富活泼的想像力去尽搜和虚构事物,穷觅相应词语来罗列充实。”相如见二人似懂非懂,又道,“具有这样的学识、气概和想像力的赋作家的心胸,则是需要长期培养内在素质,不是可以传授的写作技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