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体弱兵卒扛着重达百余斤的石条艰难地爬行,突然,这兵卒将石条向侧边一靠,依着石条躺着爬不起来。
督工立马跑了过去,一边鞭打一边吼道:“快起来,我叫你偷懒,我叫你动作慢!”
“住手!”相如跃马过去飞身夺下鞭子,怒道,“这是大汉的子民,不是夷匪!不是敌人!”
督工正要发作,却见副将苦着脸在旁边垂手而立,胆怯地看了看相如一行,忙躲在了副将身后。
“司马大人有令,如此大雪,让他们避一避!”盛览威严地道。
副将忙应道:“是!”
通往夜郎的路真可谓千难万险,山路之后是栈道,栈道之后又是山路。
相如一行在雪地中走走停停,甚是艰难,当行进在嵌于崖上的栈道上时,相如的心震撼了。
一侧悬崖如刀削般陡立,一侧却是深渊下还在奔泻着湍急的河水。
有苍鹰在脚下飞过,甚至那褚色羽翼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空气仿佛凝固,马蹄踏在木板上,仿佛踏在心上一般小心翼翼。
相如想,这唐蒙还真不简单,如果这是一篇大赋,也绝不亚于《子虚赋》。
但为了安定,为了道路继续修筑,功劳再大,也不能操之过急,所以,皇上也只能把一切罪责推在唐蒙身上了。
前方,身系绳索的民工有的扶钎,有的挥锤,开凿了洞眼之后再锲进碗口粗的铁棍。
一个挥锤的大汉吼道:“耶哦嗬哦嗬嗬哟哦哟嗬哦嗬哟——”
吼声仿佛从地底冒出,渐渐升高,直冲云霄,苍劲,悠扬。
弯腰,屈膝,握住锤把,随着号子的节奏,吐气蓄力,挺起腰身,硕大的锤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锤把弯成了一张弓。
号子尾音拉长的那一瞬间,时间停住了!空气凝结了!精赤的上身,紧绷的肌肉,热血如沸腾的岩浆,仿佛要突破暴起的青筋喷涌而出,那高高地举着锤的大汉在突兀的悬崖上形成一道力的剪影。
那仿佛如盘古开天辟地时蓄积了千百万年力量的一锤,就要砸下来了!
“嗨——呀!”终于迸发出一声震天的呐喊,那惊天动地的一锤,来了!
“当啷!”一声,锤与钎发生了灵与肉的碰撞,火花四溅。
“别那么凶,砸了手咋办?”扶钎人恐惧道。
“耶哦嗬威呀呀哟嗬嗬——
我一锤来砸开天,
哟——嗬!
锤锤砸的是,
苦命人呀!”
一次次呐喊,一次次撞击。一锤既已,一锤又起,周而复始,锲而不舍。
突然,随着携风带雪的一锤砸下,钎在岩洞中跳了一下,因为恐惧,扶钎人手一松,钎就“呛啷啷”地掉了下去。
高高的脚下,湍急的河水只溅起了小不丁点儿的浪花儿。
抡锤人冷笑:“你钎没扶好,该你爬上去取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一会啦。”
扶钎人就缘绳而上,到了顶端刚一探头,就见一道鞭影呼啸而来。
“妈呀”扶钎人惊叫一声,手一松,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绳索在一块尖利的石上竟被磨断,“啊——”随着又一声惊恐的惨叫,扶钎人象崖上脱落的石块一般,伴着回旋着的惨叫声向下边湍急的河中快速地坠去。
相如大惊失色,下面虽岩树不少,但一个普通人跌下去也不会侥幸。忙一招“马失前蹄”翻出栈道,头下脚上跌落,脚在崖上急点,扶钎人刚落得一半即被相如抓住了腿。
相如瞅准河上边不远处的一棵苍松坠去,双双稳坐于松丫上。
见司马大人飞出栈道救人,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跟随的副将道:“天天都有一两个人掉下去死掉,堂堂钦差,值得如此冒险救一个民工吗?”
盛览愤怒地瞪了一眼:“民工的命就可以草菅吗?”
众人放下绳索,二人方沿索攀上山顶。
扶钎人惊魂未定地跪下谢恩,相如双手扶起来:“你们,就是我们的父老,就是我们的兄弟!”
“诸位父老乡亲,你们受苦了!我司马相如今奉皇上圣旨前来看望你们。”相如一行来到工地歇息之宽敞处,含泪向着集中起来的众兵卒和民工道:“你们挟风裹雪搭桥筑路,令相如心生敬仰;唐蒙违背圣意鞭笞民众草菅人命,让相如痛彻心肺!”
众筑路兵卒感动地围了过来,齐齐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祈求皇上呐,这路不要再修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快快请起。”相如动情地扶起身前的兵卒,大声道,“皇上旨在夷道通,大汉一统国富民强。所以,这路,还是要筑的!”
“只怕路没筑成,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一民工怯怯地道。
“风雪夷道,筑路艰险,但路将是你们永远的功劳!”相如激动地道,“边境上的人,一听说烽火燃起,就都拿上扛上武器骑马奔赴,唯恐落后。他们顶着刀口,冒着飞箭,义无反顾,难道他们喜死厌生吗?现在我们干一些筑路之事,就害怕了退缩了,与战士比起来,这是多么的可耻啊!”见那人低下了头,相如又道:“唐蒙不体恤民意,动用军兴法,非皇上本意。待吾司马相如奉旨责罚再作定论,大家可先到帐篷去歇息,等雪停了再动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