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卓充的背影缓缓地向远处移去,也如一片轻飘飘的雪花渐次消失。
原来,这程亦虎被卓充领进后,闻得这一曲大悲如斯的《白头吟》,亦不自觉地移步过来,脚步愈来愈沉重,终至再也无力迈出一步了。
程亦虎是个粗人,但他也被《白头吟》深深地打动了。
他没想到文君如此深爱着司马相如,这爱情是感天动地,这幽怨亦是惊鬼泣神。
文君一曲弹毕,早已泪湿相如琴,哽咽不能言语。
琴心过去,轻轻为文君捶背。
文君用手势叫琴心准备笔墨。
程亦虎跟着琴心来到琴室,文君却似并未看到多了一人,挥毫将《白头吟》书了下来。
“怎样的爱,能够没有错误?怎样的爱,能够恒久不变?怎样的爱,能够无怨无悔?”琴心看得动情,触动心伤之处,不禁低声叹道。
“大家闺秀心甘情愿夤夜私奔,这司马畜生居然不加珍惜,在怜惜女人这方面,实不如我啊。”程亦虎心抱不平,“太不像话了!”
程亦虎望着一脸惨白的文君,痛惜道:“文君妹妹啊,早知你心容不下第二个人了,我实不该千般阻拦。倘若当初劝得尊父允你们婚姻,当不至于此吧!”
文君摇着头,眼光无神。
“唉,我程胖子该死,该倒霉,该一辈子也见不着我那五岁而孤、玉戒为婚的妻子了!”程亦虎望着《白头吟》,眼中也盈满了泪,“我的爱妻呀,今生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来生也绝不会像司马畜生一样地负你!”
琴心回味着程亦虎“五岁而孤、玉戒为婚”的话,忽然叫出了声:“印月!印月就是五岁而孤、玉戒为婚,莫非……”
“印月,真的是?”程亦虎心惊胆战地望着卓文君求证,见文君点了头,不禁悲痛地捶打着自己的头,“印月,我的夫人啊,果然是我害死了你!”
“印月好好的啊!”琴心叫道。
“印月没死?”程亦虎惊喜道。
“你冷静下来,我慢慢给你说。”
琴心没心情多言,只将印月如何被公孙弘所救一事简要陈述了一遍。
程亦虎知道印月被京官公孙弘收为义女后,惊喜异常,但见文君主仆二人如此伤感,亦不敢过多表露于外。
“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安静下来后,程亦虎忽然拍着脑门道,“文君妹妹,我真是贼心不死,被窦家再次骗去了一笔钱!”
“与夫人有关?”琴心忙道。
“嗯,近日风闻窦家与官府勾结,准备抓你们到公堂审问,再判归窦家!”程亦虎低头道,“刚才听得琴歌,知道你今生不会再嫁了他人。为了不在公堂受辱,你们,就和我一道去京城,和司马兄相会吧?”
“相如既于我无意,我就绝计不再去京城!”
“这应该是一个误会,司马兄当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程亦虎安慰道。
“你快去找印月吧,她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她也肯定在等她的郎君!”文君已心如死灰,“如此,你帮我带封信给相如就行了。不管他回不回信,望程少爷都能及时回复我。”
“好。”程亦虎道,“我知道文君妹妹还没死心,你将《白头吟》琴歌于我带去即可。若司马先生读了还不回心转意,那就确是薄幸之人!这种衣食丰足之后不但不知珍惜,反而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小人留他何用?我程某即雇杀手给你把人头提回来就是!”
文君何尝不知道,爱,也是一个过程,一个需要双方一起用心经营的过程。
她似并没听到程亦虎在叨唠些什么,悲愤地注视着手中的笔,突然饱醮浓墨,挥笔在绢帛上写下了三个大字:《诀别书》。
泪花儿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下来,她提笔一口气写了下去: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
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水,
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
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
朝露晞,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
努力加餐勿念妾,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书毕,文君呆愣愣地望着堂壁挂着的春秋帐,这帐,是他花了很多心思才织就的。
这帐上的花,都是文君用心绘上去的,还有一凤一凰,相依相偎。
在帐里,有她和相如的琴歌与嬉闹,欢笑与温馨,充满了甜蜜的回忆。
文君望着,双手抓住,猛地扯了下来,“哧啦”一声撕成两半。
“这《诀别书》连同春秋帐,与《白头吟》一道帮我送至相如!”文君言毕,一步一步捱上了楼。“文君妹妹,你保重,我即刻送往京城!”程亦虎忙大声应道。